灯影戏

陆沉舟的船总是在夜里出没。

陈砚有次值夜班，从医院出来时已经是后半夜。江面上飘着薄薄的雾，能见度很低，却能看见那盏素白的绢灯，像枚孤星在浪里起伏。

他沿着江岸往前走，看见陆沉舟正蹲在船头，手里拿着个东西在摆弄。走近了才发现，那是个竹制的灯影人偶，穿着青布长衫，脸上画着模糊的眉眼，很像父亲老照片里的模样。

"在做什么？"陈砚在岸边停下脚步。

陆沉舟抬头，手里的人偶在灯影里晃了晃，像活了过来："给老朋友们演场戏。"他把人偶固定在竹架上，又拿出个更小的人偶，穿着红袄，梳着双丫髻，"你爹以前最爱看这个。"

陈砚的心猛地一跳："你到底认识我爹多久？"

"记不清了。"陆沉舟的手指在人偶上轻轻摩挲，"大概......比你岁数还大。"他点燃灯芯，绢灯的光晕突然亮了许多，把两个人偶的影子投在江雾上，竟像真的在动，"你看，这是你爹，这是你娘。他们刚认识的时候，常来渡口看我演戏。"

灯影里，穿长衫的男人牵着穿红袄的女人，在虚拟的江岸上慢慢走着。陈砚看得有些出神，仿佛真的看到了年轻时的父母。母亲是镇上的教书先生，父亲是摆渡人，按说门不当户不对，却偏偏成了亲。

"我娘说，他们是在放河灯的时候认识的。"陈砚轻声说，"我爹给她撑船，送她去对岸看灯。"

陆沉舟笑了笑，手里的竹架轻轻晃动，灯影里的两个人偶依偎在一起："不止。你爹为了娶你娘，跟河里的老东西打了赌。"

陈砚追问："什么赌？"

陆沉舟却不说话了，把灯影人偶收进竹盒里："时候不早了，回去吧。"他撑着竹篙往江心去，船尾的绢灯在雾里忽明忽暗，"记住，别在月圆夜靠近江边。"

陈砚站在岸边，看着船影消失在雾里。他突然想起祖父药铺里的那本旧账册，其中一页写着："河灯引魂，灯影渡人，十年为期，以命换命。"下面画着个潦草的船锚，旁边写着个"陆"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