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的霞光漫过医院的玻璃窗时，许绘脱下白大褂，换上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。金丝眼镜换成了细框墨镜，镜片后的眼神敛去了白日里的温和，添了几分冷冽。
护士站的小姑娘们偷偷议论他今天格外不同，像是要去赴什么重要的约。只有许绘自己知道，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——卸下白大褂伪装的、许家的大少爷。
车停在医院后门的隐蔽处，黑色宾利的车身擦得锃亮，司机早已等候在旁。拉开车门时，雪松味的消毒水气息被车厢里昂贵的皮革香取代，许绘坐进去，随手将手机扔在副驾。
“回老宅？”司机问。
“嗯。”他闭上眼，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。
车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，从整齐的街道到繁华的商圈，最后拐进一条僻静的林荫道。尽头的别墅隐在茂密的绿植后，铁艺大门上缠绕着繁复的花纹，门柱旁站着两个身形挺拔的保镖，看到车来，立刻拉开了门。
这是许家的老宅，也是许戈明在这座城市的根基所在。许戈明，黑白两道无人不晓的名字，手上沾过血，也握着重权，唯一的软肋，便是这个独生子。
许绘推门进去时，客厅里正坐着几个面色沉肃的男人。烟雾缭绕中，许戈明坐在主位，指间夹着雪茄，看到他进来，抬了抬下巴：“回来了。”
“爸。”许绘摘了墨镜，随意坐在单人沙发上，目光扫过那几个男人，带着审视。
那几人立刻站起身，恭敬地喊了声“少爷”。他们是许戈明手下的得力干将，常年游走在灰色地带，此刻在许绘面前，却不敢有丝毫放肆——这位大少爷看着斯文，手段却比老爷子更狠。
“城西的项目出了点问题。”许戈明吐了个烟圈，“姓王的想反悔，你怎么看？”
许绘拿起桌上的茶盏，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沫：“他儿子不是在第三医院住院？肾不太好。”
一句话轻描淡写，旁边的男人却立刻会意，低头应道：“我懂了，这就去安排。”
许戈明笑了笑，看向儿子的眼神带着满意：“还是你省事。”
许绘没接话，指尖摩挲着微凉的杯壁。他在医院待着，不全是为了所谓的“职业理想”，更多是为了替许戈明盯着那些藏在病历本后的把柄。就像季枫赐，最初不过是父亲生意对手的儿子，一场“意外”后送进了精神病院，成了许戈明拿捏对方的棋子。
只是他没料到，这颗棋子会对自己产生如此病态的依恋。
“对了，”许戈明忽然说，“下周的酒局，你陪我去。李老板那边，得你出面才能稳住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许绘放下茶盏，起身，“我先上楼。”
他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，推开房门，与楼下的压抑不同，这里极简到近乎冷淡。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，角落里放着一个恒温酒柜，除此之外，再无多余装饰。
换衣服时，手机屏幕亮了一下，是护士发来的消息：“季枫赐一直在护士站等您，说有东西要给您。”
附带一张照片——少年坐在走廊的长椅上，怀里抱着个画框，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，手腕上的红绳铃铛随着呼吸轻轻晃动。
许绘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，回了两个字：“不用管。”
他走进浴室，打开花洒。热水冲刷着身体，镜子很快蒙上一层白雾，模糊了他的脸。镜中隐约映出的轮廓，一半是救死扶伤的医生，一半是运筹帷幄的许家继承人，而季枫赐，不过是他在这两个身份切换间，偶然捡到的一只宠物。
温顺，偏执，容易掌控。
就像此刻，他能想象到少年在医院走廊里失落的样子，大概会像被遗弃的小狗，耷拉着脑袋，却还抱着那幅画不肯走。这个念头让许绘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，带着点玩味。
下楼时，许戈明已经和那些人谈完了事，客厅里只剩下父子俩的私人助理。对方看到许绘，立刻递上一份报告：“少爷，您上次让查的季枫赐，他父亲最近在接触城东的地皮，似乎想东山再起。”
许绘接过报告，翻了两页，眼神冷下来：“不自量力。”
“需要……处理一下吗？”
“不必。”他把报告扔在桌上，“让他再蹦跶几天。”
他有更好的办法——用季枫赐这把刀，既斩了季家的念想，又能让这只小狗更离不开自己。
深夜离开老宅时，车特意绕了远路，经过医院附近的街道。许绘降下车窗，晚风吹进车厢，带着夏末的燥热。他看向医院亮着灯的窗口，其中一扇属于季枫赐的病房。
灯还亮着。
他仿佛能看到少年坐在床边，一遍遍摩挲着手腕上的铃铛，等着那个永远不会回去的人。
司机察觉到他的目光，低声问：“要上去看看吗？”
许绘收回视线，重新升起车窗，隔绝了那片暖黄的光：“不用。”
车再次驶入黑暗，像一条游弋在城市阴影里的鱼。许绘靠在椅背上，闭上眼，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，混着少年身上淡淡的药香，和此刻车厢里的皮革味交织在一起，形成一种诡异的平衡。
他想起季枫赐被鞋尖抵住额头时，眼里那既惶恐又痴迷的光。
真是只不错的小狗。
许绘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，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。
明天去医院，该给这只等了他一整夜的小狗，带点什么“奖励”呢？或许，一根更精致的铃铛绳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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