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清晨,许绘走进病房时,季枫赐正趴在桌上睡着。胳膊下压着那张画了向日葵的画纸,边角被揉得发皱,手腕上的红绳铃铛随着呼吸轻轻晃动。
许绘把手里的纸袋放在床头柜上,发出轻微的声响。季枫赐猛地惊醒,抬头看到是他,眼里瞬间迸发出光亮,像只守到主人回家的小狗,连带着眼底的红血丝都柔和了几分。
“许医生……”他声音沙哑,带着刚睡醒的迷糊,“你来了。”
“嗯。”许绘拉开椅子坐下,指了指那个纸袋,“给你的。”
季枫赐立刻拆开,里面是一条新的手环——比之前的红绳更宽些,黑色的皮质,扣环处嵌着颗小小的黑曜石,铃铛也换成了更小巧的银铃,晃一下,声音清脆得像碎冰。
“这个……”季枫赐的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皮质表面,像是怕弄坏了。
“之前的红绳太容易断了。”许绘拿起新手环,示意他伸手,“这个结实。”
季枫赐乖乖伸出手腕,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。皮质贴着皮肤,微凉的触感顺着血管蔓延,许绘的指尖偶尔碰到他的手腕,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。扣环扣上的瞬间,银铃轻响,他下意识地收紧手指,像是握住了什么稀世珍宝。
“喜欢吗?”许绘问。
季枫赐用力点头,眼睛亮得惊人:“喜欢!”
他低头盯着手腕上的新手环,忽然想起昨晚在护士站等了整夜的事,脸颊微微发烫:“我昨天画了幅画,想给你……”
“没睡好?”许绘打断他,目光落在他眼下的青黑上,“昨晚没回病房?”
季枫赐的头低得更低了,声音像蚊子哼:“等你……没等到。”
许绘的指尖在桌上轻轻敲了敲,语气听不出情绪:“我下班了就该回家,你不需要等。”
季枫赐的肩膀垮了下去,像被戳破的气球。他知道自己不该奢求太多,可心里那点微弱的期待,总像向日葵追着太阳似的,忍不住往许绘身上靠。
“但是……”许绘忽然开口,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,“今天查完房,可以带你去院子里走走。”
季枫赐猛地抬头,眼里又燃起了光:“真的?”
“嗯。”许绘站起身,“乖乖吃药,我晚点过来。”
这句话成了季枫赐一整天的盼头。护士送来药时,他连水都没多喝,仰头就咽了下去,生怕慢一秒就会错失出去的机会。邻床的病人看他手腕上的新手环,想说什么,对上他警惕的眼神,又把话咽了回去。
下午的阳光正好,许绘果然来带他出院门。季枫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,手环上的银铃偶尔响一声,像在应和他雀跃的心跳。
花园深处有个僻静的角落,种着几丛月季。许绘在长椅上坐下,季枫赐就站在他身边,低着头,像在等指令的宠物。
“坐。”许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。
季枫赐犹豫了一下,小心翼翼地坐下,留出大半的空隙,却悄悄把戴着手环的那只手放在两人中间的位置,希望能不小心碰到他。
“你父亲最近……有没有来看过你?”许绘忽然问,目光落在远处的喷泉上。
季枫赐的身体僵了一下,手指蜷缩起来:“没有。”
他恨那个男人。要不是父亲生意失败,牵连了整个家,他也不会被送进这里,像个疯子一样被看管着。可偶尔,又会生出一丝卑微的期待——如果父亲能来接他,是不是就能离许绘更近一点?
“他快来看你了。”许绘的声音很轻,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,“大概,是来带你走的。”
季枫赐猛地抬头,眼里满是恐慌:“我不走!”
他抓住许绘的袖子,力气大得指尖发白:“我不跟他走,我要留在这里,跟你在一起!”
许绘看着他失控的样子,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的冷光,面上却依旧温和:“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。”
“是!这里就是!”季枫赐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只有在这里,我才能看到你。我走了,就见不到你了……”
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攥着许绘的袖子,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:“许医生,别让我走好不好?我会很乖的,我什么都听你的,像之前一样……”
他甚至想把手腕上的手环摘下来,又舍不得,只能用带着银铃的手反复摩挲着许绘的袖口,像是在乞求,又像是在确认对方不会推开自己。
许绘任由他攥着,直到他哭得没了力气,才轻轻抽回手,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,递给他。
“擦擦。”
季枫赐接过,胡乱擦了擦脸,手帕上沾了他的眼泪,也染上了淡淡的雪松味。他把帕子叠好,小心翼翼地放进兜里,像藏起了什么秘密。
“想留下也可以。”许绘忽然说,目光沉沉地看着他,“但你要听话。”
季枫赐立刻点头,像小鸡啄米:“我听话!我什么都听你的!”
“包括……帮我做点事?”
季枫赐愣住了,眼里闪过一丝茫然,却还是用力点头:“嗯!”
许绘笑了,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,指尖穿过发丝时,季枫赐舒服地眯起了眼,像只被顺毛的大型犬。他没看到,许绘收回手时,指尖在身侧轻轻蜷缩了一下,眼底的笑意冷得像冰。
那天晚上,季枫赐的父亲果然来了。西装革履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和精明。他坐在病床边,说着“爸爸来接你回家”“以后会好好对你”之类的话,季枫赐却始终低着头,盯着手腕上的银铃手环。
“我不回去。”他忽然说,声音不大,却异常坚定。
季父愣了一下,随即皱起眉:“枫赐,别闹脾气,跟爸爸走。”
“我说了,不回去。”季枫赐抬起头,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执拗,“我要留在这里,许医生在这里。”
季父的脸色沉了下去,语气也重了几分:“那个医生有什么好?你知不知道……”
“不准你说他坏话!”季枫赐猛地站起来,手环上的银铃急促地响着,像在发出警告,“他是好人!比你好一百倍!”
季父看着儿子眼底那陌生的狂热,心里咯噔一下。他来之前就听说季枫赐对那个姓许的医生格外依赖,却没料到会到这种地步。
“你不跟我走,是吧?”季父的声音冷了下来,“好,很好。”
他站起身,整理了一下西装,眼神阴鸷地看了季枫赐一眼,转身就走。走到门口时,正好碰到许绘。
两人对视一眼,季父的目光带着隐忍的恨意,许绘却只是微微颔首,嘴角噙着礼貌而疏离的笑。
季父走后,病房里只剩下季枫赐。他走到窗边,看着父亲的车消失在拐角,心里没有难过,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。
许绘推门进来时,看到他正对着窗外笑,手环上的银铃在风里轻轻摇晃。
“不走了?”
季枫赐回头,眼里的光比窗外的夕阳还要亮:“不走了。我要跟着你。”
许绘走过去,站在他面前,抬手,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腕上的黑曜石扣环。冰凉的触感让季枫赐瑟缩了一下,却没有躲开。
“以后,我说什么,你都听?”许绘的声音很轻,像在诱惑。
“嗯!”
“哪怕……是让你去咬别人?”
季枫赐愣了一下,随即用力点头,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忠诚:“只要是你让的,我就去。”
许绘笑了,这次的笑意真切了些,却像淬了蜜糖的刀锋,温柔地划过季枫赐的心脏。
他抬手,轻轻拍了拍季枫赐的脸颊,像在安抚一只听话的宠物。
“真乖。”
银铃在寂静的病房里轻轻响了一声,像是在为这份扭曲的羁绊,敲下了一个冰冷的注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