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许绘的心情很差。
城西的项目出了纰漏,虽然最后压了下去,却让难得许戈明发了好大的火,在电话里骂了他半个钟头。回到医院时,他摔了办公室的杯子,玻璃碎裂的声音吓得护士不敢靠近。
季枫赐是在走廊里闻到硝烟味的。他看到许绘脸色阴沉地走出办公室,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,连雪松味都像是结了冰。
他几乎是本能地迎上去,像只感知到主人怒火的小狗,小心翼翼地蹭到许绘身边。
“许医生……”他声音很轻,带着试探。
许绘没理他,径直往办公室走。他推开房门,反手关上,把走廊的嘈杂隔绝在外,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,和季枫赐手腕上银铃偶尔的轻响。
“滚。”许绘的声音冷得像冰。
季枫赐没动,反而往前走了两步,抬起头,眼神里没有恐惧,只有小心翼翼的担忧:“您是不是……不开心?”
许绘猛地转头,眼神凶狠地盯着他,像要把所有的怒火都倾泻在他身上:“关你什么事?”
季枫赐被他的眼神吓得缩了缩脖子,却还是咬着牙,往前走了一步。他看到许绘紧攥的拳头,指节泛白,知道对方在极力隐忍。
他忽然想起以前在书上看到的话——主人心情不好时,宠物要学会分担。
于是他慢慢跪了下去,和以前无数次一样,膝盖砸在地板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他低着头,双手放在身侧,摆出最顺从的姿势。
“许医生,”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,却异常坚定,“您要是气没处撒……打我吧。”
许绘愣住了,像是没听清他的话。
季枫赐抬起头,迎上他的目光,眼里没有屈辱,只有近乎偏执的渴望:“打我吧,许医生。只要您能开心点,怎么打都行。”
他甚至往前挪了挪,把自己送到许绘面前,像献上祭品的信徒。手腕上的银铃因为动作轻轻晃动,发出细碎的声响,在这压抑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突兀。
许绘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,有惊愕,有审视,最后都化作一片冰冷的嘲弄。他蹲下身,伸手,捏住季枫赐的下巴,强迫他抬起头。
“季枫赐,”他的声音像淬了冰,“你什么时候有了受虐倾向?”
这话像针,扎得季枫赐心口一疼。但他看着许绘近在咫尺的脸,看着对方镜片后那双虽冰冷却专注的眼睛,忽然笑了,眼里的痴迷几乎要溢出来。
“不知道。”他轻声说,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,“大概是……遇到您之后。”
许绘捏着他下巴的手猛地用力,季枫赐疼得皱起眉,却没挣扎,反而微微仰头,像是在享受这份带着疼痛的触碰。
“你疯了。”许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。
“是疯了。”季枫赐坦然承认,眼神灼灼地盯着他,“疯得只想跟着您,疯得只要是您给的,疼的甜的,我都想要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却像重锤敲在许绘心上。许绘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偏执,看着对方因为自己的触碰而激动得微微颤抖的身体,忽然觉得有些荒谬。
他最初只是想把这只棋子训得听话,却没料到会养出这么个……甘愿被锁链捆住,甚至把疼痛当成恩赐的怪物。
许绘松开手,猛地站起身,后退了一步,拉开距离。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季枫赐,对方还维持着仰头的姿势,眼神里的痴迷像网,差点把他也网进去。
“滚起来。”他冷声道。
季枫赐愣了一下,听话地站起身,却依旧低着头,像做错事的孩子。
许绘没再理他,转身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。办公室的怒火还没散尽,被季枫赐这一出弄得更加烦躁,却又奇异地发泄不出来了。
他想起刚才季枫赐说“遇到您之后”时的眼神,干净又疯狂,像捧着心脏送到他面前,任他处置。
这种感觉……很陌生。
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,是季枫赐小心翼翼靠近的脚步声,伴随着手环上银铃细碎的声响。
“许医生,”季枫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,“要是您还生气……我可以再跪下的。”
许绘猛地回头,看到季枫赐正看着自己,眼神里带着期待,仿佛“跪下”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。
他忽然觉得一阵无力,挥了挥手:“出去。”
季枫赐的眼神暗了暗,却没反驳,只是深深地看了许绘一眼,转身离开了病房。门关上的瞬间,许绘听到外面传来银铃远去的声音,很轻,带着点委屈,却没有丝毫怨恨。
房间里安静下来,只剩下许绘自己的呼吸声。他走到床边坐下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,脑海里反复闪过季枫赐刚才的眼神。
疯得只要是您给的,疼的甜的,我都想要。
许绘的指尖猛地收紧,指节泛白。
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,想点燃一支,却发现手有点抖。
真是……养出了个麻烦的东西。
窗外的天渐渐放晴,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,落在地板上,形成一片温暖的光斑。许绘看着那片光,忽然想起季枫赐画里的向日葵,永远追着光的方向。
而季枫赐的光,竟然是他自己。
这个认知让许绘的心情更加复杂。他掐灭没点燃的烟,起身走出病房,走廊里空荡荡的,只有风吹过窗户的声音。
他知道季枫赐不会走远,大概就在哪个角落等着,像往常一样,等他气消了,再摇着尾巴凑过来。
许绘的脚步顿了顿,嘴角勾起一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、复杂的笑意。
罢了。
反正,也只是只离不开主人的狗而已。
他转身,朝着季枫赐常待的那个窗边走去。阳光落在他身上,一半明亮,一半隐在阴影里,像极了他和季枫赐之间,这段扭曲而无法分割的羁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