钩裁
有黛米客串,不过不是很多
“时光啊,你总是将人们背叛,
好似利箭射穿我们的心田,
它使亲爱的人儿彼此分离,
哪管伤心的泪水如雨涟涟。
生活曾经是多么温馨美好,
怎能忘相聚时的无比甘甜,
可如今我心儿滴血空嗟叹,
地久天长朝朝暮暮常思念。”*
房门被人推开,小王子合上膝头的《一千零一夜》,对凯文笑了笑:“晚上好,阿尤索先生。”
凯文同样回以一个礼节性的笑,客套着问好,在扶手椅上坐下。
谁都没再开口,空气一时陷入沉寂,双方都在等待对方先说话。
“既然这么不情愿,当初又何必讲给我听呢?”小王子叹了口气,摇摇头,神情似是惋惜,眼中的探寻之意却丝毫未减。
“有些东西......埋在心底是会生根发芽的。你害怕它会长成怪物,于是只能刨开自己内心的角落。”凯文自嘲一笑,却又带着几分洒脱,“但是,我是个懦夫。于是我既想根除,又回避他人触碰伤口。”
“我原以为,我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心声的树洞。但您比我想的要聪明得多。”他直视着小王子黑沉沉的眸子,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,如今您是山努亚,我是山鲁佐德,全看我讲的故事是否合您心意。”
小王子伸了个懒腰,钻进被子里:“是的。看来您注意到那位御前史官*了,他可对我父亲说了不少有关您的话。”“三个月不到连升三级,这可是极为少有的事,更何况此前我不知怎地冒犯了他。”凯文耸肩。
“那么,讲吧,山鲁佐德。在第一千零一夜到来前,生存或是死亡,就全看您曾经引以为傲的口才了。”
凯文睁开眼,入目的是熟悉的船舱。
他回到了自己的舱房。
昨夜摄入的酒精令他头疼不已,勉强起身后,他扶着昏沉的大脑。
昨晚,到底发生了什么?
脑内残存的记忆片段刺激着他的神经,他们,好像吵了一架?
何塞带着些许怒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:“唇亡齿寒,您以为您帮他扳倒我之后,他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呢?”
凯文忘记自己回答了什么,只记得船长背过身,冷冰冰地丢下一句:“您请回吧。”
其实他也知道何塞说得对,国王们总是这样,好东西总是用完就丢,反正手边总是会有新的。
在永无止境的勾心斗角中,他早就忘记自己的初衷是什么了。
......或许也没有。
记忆深处的那张笑脸,即使时光飞逝,也始终没有褪色。
因为不想再忍饥耐饿,在冬季街头上一个一个地翻垃圾桶,因为不想再被人无故责打,哪怕什么也没做错也要被当作出气筒,在黑夜里被赶到倾盆的暴雨中,因为......
他不想再看着自己在乎的人死去,而自己无能为力。
凯文·阿尤索无比讨厌当时手足无措,只会流眼泪的懦弱男孩——他自己。
于是他决心向上攀爬,拥有可以改变世界的力量。
“但当时错过的人,再也回不来了。”小王子叹息着,婉转的语调仿佛在演唱咏叹调。
“是的。是的......”凯文的目光茫然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个点上,仿佛那个暖阳般的女孩正站在他面前,双唇无意识地开合,呢喃出一个名字。
“安吉丽娜......”
“安吉丽娜?”
小王子略带疑惑地重复了一遍,凯文声音太轻,以至于他不能确定他是否听清了。
“不,没什么,继续吧。”
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回忆,凯文拉开门,何塞正站在门口,在看到他后抑制不住唇边的笑意:“早安,凯文。”他语气轻快,完全不像昨晚那个冷淡刻薄的旧贵族。
“早安,船长先生。”似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疏离,何塞愣了愣,迅速反应过来:“抱歉,昨晚我......情绪太激动了,可能没注意措词,冒犯到您了......”
“不,你说的对。”凯文打断了他的话,“只是,我还需要时间考虑考虑。”
“那么,午饭后我们会靠岸补充给养,明早再起航,要和我一起上岸看看吗?”他态度转变得太过突然,令凯文有些费解,不过他依旧欣然应邀:“当然可以。”
时隔多日,凯文终于再次踏上了陆地,脚下坚实的土地让他安心不少——固定不度的小岛总好过一块漂浮的木板。眼前热闹的码头令他目不暇接。
“不去买点什么吗?”何塞低调地换了身便服,临走前还特意告诫凯文这儿治安不好。
“我可什么都没带。”话虽这么说,凯文的目光还是诚实地四处游荡。
“我付。”何塞把一个分量不轻的布袋塞进凯文手心,凑到他身边耳语,“放怀里,别挂在腰间,那样目标太显眼。”
“哦!谢谢。我们现在去哪里?”凯文依着他的话把钱袋放进内侧的暗袋里。
“随你。沿着这条街一直走可以走到中心广场,一路上都是集市,不过要我推荐的话,中心广场旁边的酒馆不错,那儿的多夫林酒远近闻名,如果你愿意去的话,我还可以把你介绍给黛米。”
“黛米?”听起来是位女士的名字。
“黛米·波本。那家酒馆现在的女主人,人不错,幽默风趣,喜欢打趣人,调酒手艺更是没话说,之前那家酒馆是她哥哥在经营,不过他突然离家,黛米就接手了酒馆,生意兴隆。”
他们边走边聊,凯文的目光偶然落在一旁,突然招呼也不打一声,钻进路边的店铺,只留下突然被抛弃的船长:“凯文......?”
这实在怨不得凯文,他碰巧看见这家店有卖鲛人绸*,相传它由海中鲛人所织,极轻极薄,带着珍珠似的光泽,以及烈阳也晒不透的凉意。
老板看出他识货懂行,干脆利落地报价:“三千金币,你拿去。”凯文知道老板已经让了价,可他手头上最多也只有五百金币,差太远了。
“凯文?发生什么事了吗?”何塞一头雾水地跟了进来,环顾四周后迅速了解了情况,“还差多少?”他低声问道。“开价三千。”凯文有些沮丧,要是在王城,他就算是三万金币也拿得出手,可偏偏......
硬物掉落在柜台上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,何塞把钱袋丢在柜台上,几枚半透明的浅蓝色钱币顺着开口掉落在地。
“一千晶币,折合成金币尾缀加个零,不用找了。”他礼节性地微笑,将鲛人绸递给凯文,揽着他的肩走出大门。
“是拿过去之后就没打开看,还是不肯用我的钱?”走出店门后,何塞就松开了手,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,取而代之的是略带审视的目光。
“呃,前者......我回去之后会还你的。”凯文没缓过神,一般来说,水晶币,用于国家之间的大宗贸易,质地比金币轻,只出现在皇室贵族手中,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。
可是,刚才,何塞就这么随手一丢一掷千金?
他忽然醒神,表情严肃:“何塞·巴登。”
“怎么了?”何塞有些惊讶。
“我回去之后只会还你这匹布的原价。最多原价再加两千,不,一千,不能再多了。干嘛要多付那么多?!就算......”就算孔雀开屏也要有个度啊。后半句话被他及时咽了回去,这句话隐含的意思过于亲密了。
好在何塞完全没在意他的语塞,眼角都笑出了了泪花:“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......我不用你还。把这当作是我送你的礼物吧。”
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何塞笑得这么开怀,但他依旧困惑不解:“礼物?为什么突然送我礼物?”
“送礼不需要理由,爱较真的凯文先生。不过如果你坚持的话,因为你是我的朋友,这个理由够不够?”何塞拉着他的衣袖,朝着某处加快脚步。“我们什么时候变成朋友了?”凯文的步覆有些磕绊,被他拽着向前。
“一般来说,朋友之间才会直呼其名,而且你都不称我为‘您’了。”何塞停下脚步,确认方位,随后向一家有些老旧的酒馆走去。
“完全不对吧......你现在像个强词夺理的小孩。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吗?狡猾的船长先生?”凯文无奈地收下了礼物。
“来不及了,好心的裁缝先生。”何塞轻声哼起一支轻快的水手小调,推开小酒馆褪色的木门,顺手将“正在营业”的牌子翻了个面。
“日安,黛米。”他向柜台后的人挥挥手。
黛米·波本头也不抬,熟练地摇晃着酒瓶,绚烂的酒液在其中混合:“嗨!何塞!还是老样子?” “不,我带了新朋友。”何塞把凯文推到黛米面前。
她这才抬头,热情地向凯文打招呼:“初次见面!我叫黛米·波本!这家酒馆的老板兼调酒师。”
一贯能言善辩的他面对黛米罕见地有些结巴:“您,您好。我叫凯文·阿尤索。”
“阿尤索?那个国王身边的红人?你小子可以啊。”黛米把调好的酒递给何塞,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胳膊。
“只是朋友。”何塞轻抿了一口杯中的烈酒,试图一笔带过这个话题。
“哟哟哟,只~是~朋~友~这是你们王城的新风俗吗?反正我们这儿一般不会和好朋友拉着衣袖进酒馆。”黛米调侃着。何塞心虚地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。
“几个月不见你的酒量又有长进了?要不要试试我的新配方?”黛米来了劲头,转身从身后的酒柜中取出几个酒瓶。
“当然可以,只要你这次不一边调一边偷喝。老规矩,最后多夫林收尾。”
“嘿!只有那一次而已!而且那个成品你也承认确实好喝!”
两个酒鬼在争论,凯文默默地坐在旁边思索。看样子两人应该认识了很久,黛米似乎知道不少有关何塞过去的事,打好关系的话,打听一下应该不是问题。
“你带来的朋友似乎有点沉闷?”黛米的两腮泛起酡红,眼神迷离意识却清晰。她重新开始调酒,样子看着醉得不轻,手却依旧稳健,片刻后,一杯酒被推到凯文面前。
“这杯算我请你的。”她扬起一抹笑。夕阳已经西沉,橘黄色的暖光笼罩在他们三个身上,却并没有什方寂寥的氛围,他拿起酒杯,一饮而尽。
深红色的酒液极易入口,甘美的滋味徘徊在舌尖,随后慢慢涌上暖意。它不会让人失去意识地醉倒在地,维持在令人愉悦的微醺状态。给人一种好像什么都可能发生,什么都可以做到的幻觉。
“这就是,多夫林?”他有些迟疑地问。
“没错。我们就不多打扰你生意了。回见,黛米。”何塞代黛米回答,随后结清了账单,同黛米告别。
“下次见!可不要隔太久啊!”黛米的声音回荡在耳边。
街上的人影寥寥无几,呼啸的风带起几分冷意,借着酒劲,凯文加快了脚步,想快点回船上。
“那么急着回去干什么。”何塞懒洋洋地跟在他身后,不紧不慢地在街头游荡。明明喝得比自己多,他看起来却更像没事人。
“外面太冷了。”酒意渐渐消散,寒意卷上躯体。凯文搓了搓手,试图让指尖回暖。
出乎凯文意料,何塞自然而然,几乎算是不假思索地牵上他的手,用掌心暖着他的指尖。
真是喝醉了。凯文盯着他们交叠的手,默不作声地想。
可何塞醉了,自己没醉。
管他呢,在这个被酒精浸润的夜晚,什么都可能发生,什么都可以做到。
凯文任由他牵着手,领着自己走向在波涛中上下沉浮的航船。
叙述被钟声打断,凯文从容起身,向小王子行礼:“我今天留得够久了。好梦,殿下。”
“所以,他曾经是你的伴侣。”小王子坐在床上,抱着膝盖,一幅乖孩子的模样。
“是的。不过,那已经是过去式了。”
“那么,之后发生了什么?”
“那是后面的故事了,就像我曾经说过的,这是个冒险故事。”
*开头引用自《一千零一夜》中《聂尔曼和努尔美的故事》
*御前史官是我乱编的,不知道有没有
*鲛人绸也是乱编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