钩裁
在推门前，凯文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，在角落的暗影里发现了一位侍从。被派遣来的窃听者。如果没记错的话，是那位御前史官的心腹，负责上报谈话内容，而其中免不了加入过多的“个人解读”。
小王子坐在床边，漫不经心地翻阅着羊皮卷，上面有着王室机密的标记。
“您在看什么？”凯文在他惯常的座位上坐下。“您即将告诉我的东西。”小王子将羊皮卷重新捆好，放在一旁:“请开始吧。”
沉酣的睡眠，连梦境都不曾拥有，无知无觉的人，终于睁开了眼睛。
凯文从床上坐起身，扶着昏昏沉沉的头。
“你醒了。感觉怎么样？”何塞原本正站在舷窗前，在听到他起身的声响后转身向他走来。“不太好。有点想吐。我睡了多久？”凯文捂着隐隐作痛的胃，一时之间顾不上兴师问罪。
“一整天。先吃点东西吧。”他端起一旁的海鲜粥，将勺子送至凯文唇边。“？！不，谢谢，我自己来。”凯文下意识向后退了退，伸手接过碗。
温热的粥安扶了凯文不停抗议的胃。而何塞坐在一旁，在他放下碗后适时开口:“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，可恕我无可奉告。”
“不用解释。我想问的不是这个。”在暖黄灯光的照耀下，凯文的眸子像是浸在酒液里的冰，带着几分凉意，却又不含冷酷的意味。“那么......?”何塞试探着开了个头，却没等到凯文的回应。
“算了。”他好似有些沮丧地摆了摆手。何塞读懂了他的意思，悄无声息地离去，门锁发出“咔嗒”的闭合声响。
为什么对我这么好？
这个问题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，他意识到这个行为毫无意义。
何塞的举动相当直白，只有傻瓜才看不出来他对自己有意。而自己，到底是容忍，还是默许呢？
反感吗？并不，如果不是站在对立面，凯文会让这段情感发展下去的。
那么，是喜欢吗？
喜欢何塞的什么呢？送自己礼物时一掷千金的豪气？月光下向自己行脱帽礼时的侧脸？还是在船上航行时对自己默不作声的关心？
凯文不知道。
于是他选择不去想。
逃避要比直面轻松得多。凯文推开冂，呼吸着新鲜空气。
夜色与水光融为一体，区别只是一个沉静，一个流动。海风很凉，带走了他身上的热量。凯文裹紧了身上的外套，漫无目的地在甲板上游荡。
他看见了不远处的人影，还没等看清是谁，就被拉进一个并不温暖的怀抱里。凯文察觉到搂着他的手臂在颤抖，于是吞下了尚未说出口的疑惑，回应了这个拥抱。
何塞像是被寒风吹透了，皮肤冰凉，又像是即将溺水窒息，喘息声短促而又透着某种不安。“怎么了？”等他的状态趋于稳定，凯文松手询问。
“我看到了......”何塞眼神迷离，喃喃自语着。“你看到了什么？”凯文耐心地诱导着，像在哄骗小孩儿。
“我看到了......旧日的幽魂。”何塞喉结滚动，勉强恢复了神智。“那只不过是雾。”凯文安抚性地拍拍何塞的背。
“希望如此。”何塞镇定下来，又变回了那个冷静理性的船长。“早点回去吧，凯文，外面太冷了。”他的指尖轻抚过凯文的脊背，但凯文还是没忍住好奇心，悄悄回头望了一眼。
海雾变幻着形状，似有人影一闪而过，像在嘶吼，看不真切，一眨眼的工夫，就又从他的视网膜上溜走。
他牵起何塞的手，像是在安慰，何塞唇边的笑意稍纵即逝，悄悄地回握。
在金色晨光的照耀下，绵长的海岸线延展开来，他们即将返回王城。凯文闷在舱房里，整理着这些天记录见闻的羊皮卷。房门忽然被叩响，何塞的声音在门外响起:“凯文？我们到了。”
船员正在搬运货物，从木箱的缝隙中依稀可以窥见些许金银的闪光，凯文却忽然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。
他停下脚步，正想打开一个箱子细看，何塞却忽然出现在他身边，在他胸口处别上了一枚精巧的红宝石胸针。
“本来想找一枚蓝的送你，不过它们都比不上你的眼睛。”何塞的话音里带着笑意，“不过红色也很衬你。”“这算贿赂吗？”凯文开了个玩笑，低头细细打量这份礼物。
方形的血红宝石镶嵌在铂金边框中，周边点缀着乳白的珠串。
凯文沿着舷梯走了两步，又停了下来，带着几分犹豫:“你知道我不能戴着它。”“但只要你收下，我就很开心了。”何塞向他脱帽致意，一如戏剧演员最后的谢幕。
“这就是全部了？”国王合上最后一张羊皮卷，视线落在凯文身上。
“有一些我不能确定的，就没有在上面说明。”凯文回道。讲起了夜晚雾中的鬼影，路过宝箱时闻到的血腥。
国王沉思片刻，语气沉重:“任务还需继续，务必找出真相。”
“是。”凯文微微颔首，离开了王宫。
“我猜，接下来要变成彻头彻尾的爱情故事了。”小王子的声音懒洋洋的，带着几分揶揄。凯文有些疲惫地笑了笑，没有说话。
“您还好吗？”小王子观察着他的状态，迟疑着开口。“只是累了。不过您或许有兴趣看看这个。”凯文取出什么闪闪发亮的东西，放进了小王子手心。
是那枚胸针。
小王子静静地端详着红宝石上流淌的光，指腹抚过圆润莹泽的珍珠:“您还留着它。”
“是啊。虽然不论怎么做都没意义了。”凯文长出一口气，起身想要离去。“等等。”小王子拉住他的前襟，将其仔细别在凯文胸口处，“别想太多，它只是个礼物。”
他向后退了退，似在欣赏效果:“现在您有戴着它的理由了。”“您想让我一直戴着它？”凯文有些惊讶。“如果您不介意。”小王子点点头。
他越来越搞不懂这位小殿下在想什么了。
一切的一切，都像错综复杂的线团，而一切的源头都是何塞。
凯文轻轻叹了口气，自己怎么又开始想他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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