钩裁
“今天,您想听些什么?”凯文询问道。“接着之前的讲下去就好。”小王子倚在枕头上,打了个哈欠,带着几分倦意。“之后的事......就是我们相恋的过程了,或许您想跳过这一段?”
“不,我很乐意听。”小王子笑了起来,“请讲吧。”
“这是你这个星期第十次登门拜访了。”凯文有些无奈。“嗯。不请我进去吗?”何塞笑着贴了贴凯文的双颊。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贴面礼似乎不是在这种场面使用的,巴登子爵。”最后的称呼一字一顿,凯文却还是让出了门。
“我对于社交礼仪并不是很精通,如果你愿意,我非常乐于接受你的‘私人指导’。”何塞暧昧地朝凯文眨了眨单眼,凯文轻咳一声移开了视线。
“话说回来,今天晚上是小王子的生日宴会,餐后的舞会,能与我共舞一曲吗?”何塞熟门熟路地翻出一瓶凯文的珍藏,倒满了酒杯。“你这家伙!那瓶是国王赐的御酒!”凯文刚关上门,转身就被气得额上青筋直跳。
何塞挑眉:“你本来不舍得喝?我不知道你居然是守财奴类型的。”凯文几步上前,夺过酒瓶塞紧了软木塞,瞪了一眼何塞,可惜那双蓝瞳里没什么怒气,比起在生气,更像在调情。
“你知道我不能答应你。”凯文把酒瓶放进酒柜,避开何塞的视线。“只是‘不能’,不是‘不愿’,对吗?”何塞牵起他的手,明明隔着手套,凯文却感觉何塞的体温烫得惊人。
可是,为什么就是做不到放手呢?
“抱歉。”凯文的尾音听起来像是一声叹息。“你没什么需要道歉的。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,尤其是我。”何塞松开他的手,轻轻环住了他。
我们都知道彼此在渴求什么求证什么,在禁忌之中试图获得什么。
可爱太沉重,轻易说不出口。
凯文细心抚平了衣服上的折皱,深吸一口气,扬起一个公式化的微笑,推开大殿门。
“阿尤索先生!您怎么才来呀,国王正在楼上等您呢。”立刻有人迎了上来,凯文记不清他的名字了,不过他也懒得去想,随着他的话上了楼。
“阿尤索。”浑厚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,凯文转身,毕恭毕敬地行礼:“陛下。”“站在我旁边,我要开始致词了。”国王清了清喉咙,站到了二楼栏杆边。凯文熟练地取过一旁的酒杯与汤匙,叮叮叮地敲响,全场静默下来。
“诸卿。很高兴看到你们齐聚一堂,共同庆祝我唯一的儿子,未来的王储的诞辰。”凯文站在国王的侧后方,融进阴影里,他不再继续听国王废话连篇的演说词,视线落在下方的大厅里,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。
何塞正百般聊赖地把玩着自己的怀表,在察觉到他的目光后抬头与他对视。像是由黑曜石雕琢而成的眼睛,被他冷白的肤色衬得格外分明,鸦色的发丝就像天边的雨云,细细密密地压下来,为何塞添了些阴郁的气质。
心跳快了些,凯文连忙移开视线,看到先前第一个向自己搭话的人正在给小王子端甜点。小王子正笑着和他说着些什么。凯文悄悄从楼梯上溜了下去,捏住了瓷盘边:“抱歉打扰,但小殿下对坚果过敏。”
“啊?好的,好的......我这就......”他似乎有些惊讶,端着盘子一步步向后退,融入人群。“阿尤索先生!”小王子看起来很高兴,一把抱住了凯文的胳膊。“小殿下!”凯文被他弄得措手不及,但又不能直接拒绝,只能任由他抱着。
好在小王子很快就松了手,在他面前转了一圈:“我很喜欢您的礼物!”“您穿着很合身。不过,国王在叫您了。”凯文看着国王走近,脸上带着些愠怒:“罗伯特!我之前跟你说了什么?”
小王子立刻低头,规规矩矩地背诵道:“不能贪吃贪玩,尤其不能吃带坚果的东西,切蛋糕之后第一块要先拿给母后。”“那你听了吗?”国王给凯文使了个眼色,他立刻知趣地退下,顺便将宾客引至餐厅。
“真是大忙人啊。”何塞不知何时站到了凯文身后,语带讥讽,“当然了,不是在怪你,亲爱的。”“别在这时候发牢骚,快进去。”凯文催促着,在确认所有宾客都已入场后步入餐厅,坐在主位的右手第一位。何塞坐在他对面,似乎对眼前的前菜颇有兴趣。
凯文并不饿,来这里的人都不是来吃饭的,让他更为头疼的是餐后的社交。他早就学会了如何圆滑地应对明枪暗箭的讽刺与讨好,如何礼貌地拒绝女士们的邀放与示爱。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感到疲惫。
而且他今天有约。
凯文的目光再次落在何塞身上,和其他人相比,他显得随意多了,仿佛他真的就是来吃个饭,其他事情都与他无关。他仿佛与世界存在着一层隔阂,任何人都不敢擅闯他的领域。
餐后的舞会环节,小王子被勒令去陪一会儿王后,然后乖乖睡觉,凯文端着酒杯,站在大厅的角落,忍受着四周或是审视或是轻挑的目光,只言片语流入耳间,无不是羡艳,嫉妒,憎恶,讨好......
真是受够了。
“五分钟后来找我。”何塞匆匆与他擦肩而过,话音几不可闻,凯文的心情抑制不住地雀跃起来,用余光注视着他的背影离去。
指针的转动仿佛被人刻意放缓,秒针滴嗒嘀嗒地走动着,每一步都往他的心里灌了一勺又浓又甜的蜜水。乐师们卖力地演奏着快节奏舞曲,他脚下情不自禁打起了拍子。
期盼原来是如此美妙的事吗?
秒针第五次指向十二,凯文喝尽杯底的残酒,走出大门。
出门后他并没有看到那个身影,心下了然,走向码头。
星光融进水光,海面比天空更亮。流淌的光线,在浪涛中微微摇晃的船身,和站在船头眺望的欣长身影。
凯文吹了口哨,何塞回头,迎了上来,向他伸出手。“我不会跳女步。”凯文摇摇头。“那么,你来邀请我吧。”何塞退后两步,身形被月光镀上了一层银边,像是海雾之中即将消散的幻影。
于是他向着幻影伸手,获得了真实的触感。他们谁都没有发出声音,只是循着内心愈发激烈的鼓点舞动。这是一曲华尔兹吗?或者是探戈?
都不重要了。
耳边只余浪潮,和彼此的心跳。
“请看着我,凯文。”何塞的声音很轻,却又像伊甸园的毒蛇般蛊惑人心。凯文顺从地抬头,凝望着何塞带着笑意的眼睛。
好近。
近得可以看见对方眼底自己呆愣的倒影。
吻克制地落在唇角,灼热的吐息让凯文不由自主地瑟缩。
“我爱你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留下来。”何塞的神情中带着乞求,“不会有人知道的,我保证。就今晚。”
凯文没有回话,以吻代答。
在爱之海上,塞壬没有唱歌,旅人去主动踏上了小岛。
“我还记得那天呢,那是我的七岁生日。”小王子半眯着眼,似是陷入了回忆,“最糟糕的生日。”
凯文知道他想起的不仅是国王的训斥,还有王后那天因为高兴多吃了些甜食,病情恶化,不到两周就因病去世。
“那天晚上母后给我唱了一首童谣。”小王子自言自语着,声音很低,“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唱歌哄我睡觉了。”
晶亮的泪水在他眼眶中聚集,但他没有让它落下来,倔强地睁着眼睛,把眼泪一点一点地憋回去。
凯文有些心疼,想说点什么,却又无从安慰。“未来的国王不能动不动就掉眼泪,这是软弱无能的表现。”小王子昂起头。
这应该是他父亲训导他的话。
“那么,我先走了,小殿下。”凯文走到门口,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,“另外......不管您将来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,都有哭泣的权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