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咳……咳咳咳……”隔着门扉，凯文听到了小王子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和急促的喘息。他推开门，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。小王子没有转头，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帕。
“您咳血了？”凯文几步走上前，却又不敢直接抢过手帕求证。“嗯。”小王子低低应了一声，抹去唇边的血丝，随手将手帕丢在了一边，“和母后一样的病呢。”
他脸色苍白，琥珀色的眸子笼着水雾，定定望了凯文一会儿后，小声请求:“您能……抱抱我吗？”
凯文犹豫了片刻，小心翼翼地伸手环住小王子的腰。他试探着凑近，把脑袋靠在凯文怀里:“我胸口好疼。”透明的泪珠沁出眼眶，打湿布料:“先生……我是不是快死了？”
“不会的。国王会为您请最好的医生。您会活着。”凯父安慰着，虽然他清楚自己的话有多苍白无力。
一时间，屋内只剩下细微的抽泣声。
“放轻松，小殿下。”凯文替他擦干了眼泪，“我来给您讲故事吧。”
“等你不想干了，我们就离开这里。”何塞半闭着眼，躺在躺椅上假寐，冬日难得的暖阳晒得他懒洋洋的，像只在伸懒腰的大猫。
“去哪儿？”凯文坐在他身边，翻过一页书，视线短暂地在何塞身上停留了片刻。
“世界这么大，何处不能让我们容身？我们可以回我的故乡，我还记得那里景色不错，至少比这里阳光明媚得多，或许我们可以去一个小岛上隐居，自给自足，我们甚至可以去找黛米，她的酒馆或许缺一两个小工……”
“哦，得了吧，我可不想到时候照顾两个醉鬼。”凯文笑了起来，轻轻拍了拍何塞的胳膊。何塞一副无辜相:“我最近可是改邪归正了。除了餐后和睡前喝一杯之外，我都没有碰酒瓶。”
“你最好是。”凯文的视线依旧停留在第一行处，思绪却飘了很远，阳光下的海岸，清晨带着露珠的鲜花，金黄而又满溢着绵密泡沫的啤酒，和在自己枕边呼吸交融的爱人。
“那样……确实很美好啊……”他轻声喃喃着，声音几不可闻。“那你觉得呢？”何塞合上了他的书，拉回了他的注意力。
“等我退休吧。”他想用开玩笑的口吻将这个话题带过，何塞却冷了神色，表情严肃:“我是认真的，凯文，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。”
他收敛了笑意，低垂着眉眼，避开了何塞的注视，片刻后，他开口:“等小王子继位。我想……我想看看在他的治理下，这里会不会变得更好。”“也就是说，将近十多年后？那还真是要变成退休生活了。”何塞挑眉，“国王是说过等他成年就让他继承王位吧？”
“是啊。我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看着他长大的。那是个好孩子。”凯文将书放回书架，“要来点下午茶吗？”
“权力是会改变一个人的。”何塞轻声道，随后又扬起一个笑，“当然要！对了……”
“甜点别太甜，红茶只加一块糖，我知道。”凯文头也不回地接，按铃给厨房传话。
“太了解我了，亲爱的。”何塞凑上前，落下一个个细密的吻。凯文有些慌乱地推开他的脑袋:“有人在的时候别这么亲密......！”
“禁令真多，亲爱的，你把恋爱搞得像是工作。”何塞的语气有些不满，却还是乖乖退了回去，坐在凯文刚才的椅子上装模作样地看书桌上的设计图。
女仆很快就端上了茶点和热气腾腾的红茶，何塞只抿了一口就皱起眉:“尊敬的凯文大人，请问您家的茶叶是从上世纪的橱柜里找出来的吗？”
“不好喝吗？我觉得还可以。”凯文挑眉，小口啜饮着。
“品种是好的，这我承认，但也太陈了，你是不是不常喝茶？日夜与咖啡为伴的工作狂先生？”何寒半眯着眼，审视着此刻显得有些心虚的凯文。
“哈哈……我一直以为你只精通那些酒的种类，没想到连茶也有所涉猎吗？”凯文干笑几声，试图转移话题。
“别打岔，油嘴滑舌的小裁缝，明天我就派人来你家把咖啡豆全部换成茶叶。何塞倒掉红茶，在茶杯里装满了白葡萄酒。
“什么‘小’裁缝！我比你大了整整十岁！小屁孩不准喝酒！”凯文抢过茶杯，把酒液和茶水倒在了一起。
“你毁了一杯好酒，凯文。”何塞盯着那不堪入目的混合液体，表情扭曲，“这就像在看黛米尝试她的新创意，比如把章鱼的墨汁加进酒里。”
“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？”凯文好奇地询问。
“我父亲和她哥哥认识，她哥哥临走前嘱托我要照顾好她。”何塞推开窗户，用点心残渣逗小鸟玩。
“听起来像是个爱情故事的开头。”凯文揶揄道。
“我可以把这个理解为吃醋吗？”何塞转头望着他，”不过和黛米？没可能的，先不说她哥哥会不会打死我，她也不喜欢我啊，我们俩一年见面不超过五次，见面就开始喝酒，喝完酒就聚在一起发酒疯，这像是会发展出爱情的样子吗？”
“你们两个还真是……”凯文无奈扶额。
“但我知道一个爱情故事的开头，你想听吗？”何塞俯身凑近，压低了声音，像是个要跟你讲悄悄话的孩子。“你讲吧。”凯文忍不住笑了起来，他倒想看看何塞能编出个什么样的故事。
“在并不很遥远的过去，有一个男孩跟着父亲出席晚宴。他从来都不喜欢这些，于是在一番寒喧后，他找机会溜进了花园。”
“但他没想到花园里有人，正坐在草地上看星星的青年转头，看见了一张印满了女士们热情的唇印的脸。
“别笑我。男孩难堪地用手背试图抹掉那些印子，手腕却被人握住，青年用手帕沾了点水，细心替他擦干净。几声压抑不住的轻笑染红了男孩的耳尖。”
“您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，小少爷？青年终于不再逗小孩，转而问起他出现在这儿的原因。男孩撇撇嘴，跟着他在草地上坐下，抬头看着闪烁的星辰。
“因为宴会很无聊，生活很无聊，世界也很无聊。为什么星星不能掉下来毁灭世界？他只是随口一说，青年的神色却变得严肃。第一，你不能因为自己的欲望就剥夺其他人在世界上生存的权利。第二，世界不无聊，只是你看到的太少了。第三，你可以让生活变得有趣起来。第四，说到这里，青年笑了起来，宴会确实很无聊。”
“我怎么让生活变有趣？男孩追问道。给自己找个爱好怎么样？青年一连举了很多个例子，但都被他一一否绝。于是青年妥协地叹气，你觉得你做什么会让自己开心起来？”
“跟你说话算吗？男孩直率的回答令青年忍俊不禁。好的，好的，我很乐意，欢迎来找我聊天，小少爷。”
“不知不觉间，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，宴会厅内乐声渐止，男孩听见了父亲的呼唤。于是他站起身，拍掉裤子上的草屑，在走出几步后又再次停下，轻声同青年告别，再见。”
凯文睁大了眼睛，他记得，那是在十多年前……
何塞微笑着说出了结尾。
“故事的主角，是你和我。”
“您知道什么是爱情吗，小殿下？”凯文帮小王子盖好了被子。“母后告诉过我，那是很美好的一种情感，总有一天，我也会遇到我的爱人。”小王子的声音细若游丝，却又带着笑意。
整点的钟声响了。
“晚安，阿尤索先生。”他又咳嗽起来。
“晚安，小殿下。愿上帝保佑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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