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棠咳得撕心裂肺时,楚衍正盯着操作台角落里那枚生锈的铁牌。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两个字——“阿衍”,是他十岁那年,苏棠用捡来的铁钉在床板上刻的,后来床板被烧了,他愣是从灰烬里扒出这枚变形的铁片,藏了二十年。
“又想起以前了?”苏棠的声音带着咳后的沙哑,帕子上的血渍洇开,像朵烂在泥里的花。
楚衍把铁牌塞进白大褂内袋,金属边缘硌着心口,疼得正好。他当然记得以前。孤儿院的灰墙高得像要压下来,冬天的被子永远带着霉味,院长的藤条抽在身上,比现在实验用的电击仪还疼。
他第一次见苏棠,是在地下室。她被几个大孩子推搡着摔在地上,怀里紧紧抱着半块干硬的窝头,咳得像只被雨淋透的幼猫。那时他刚被藤条抽过脊背,却还是扑过去把她护在身后,任由拳脚落在自己背上—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,只觉得这双含泪的眼睛,不能再沾半点灰。
后来他们共享一个床底的秘密角落。他偷来的药,总是先塞进她嘴里;她藏起的布条,总先给他包扎伤口。有次她咳得直不起腰,他撬开生锈的铁窗,想爬出去找医生,却被发现打得半死,锁在小黑屋里三天。出来时,她捧着用体温焐化的雪水,哭得比他还凶。
“那时候你说,”苏棠忽然开口,指尖抚过手腕上监测环的冷意,“以后要带我住有暖气的房子,再也不用喝雪水。”
楚衍的动作顿住。营养剂的滴管悬在半空,蓝色的液体滴落在操作台,像他没忍住的眼泪。他确实做到了,实验室的温度永远恒定在最舒适的24度,她喝的水是阿尔卑斯山空运来的冰川水,可她咳得比在孤儿院还重。
他做过更极端的事。上个月有个研究员多看了苏棠两眼,他当晚就捏造数据,让那人永远消失在科研界。他还记得苏棠当时惊恐的眼神,像在看一个陌生人。可他控制不住——在孤儿院被抢过太多次东西后,他对“所有物”的界定,早已刻进骨子里。
“今天的实验停了。”楚衍突然拔掉她手背上的留置针,动作粗鲁却带着颤抖,“我让人把游乐园的全息设备搬来了,你小时候说想看旋转木马。”
苏棠没看那些炫目的光影。她望着楚衍后颈那道狰狞的疤——那是十二岁那年,为了抢回被抢走的、给她治病的钱,被砖头砸的。“阿衍,”她轻声叫他的小名,这个称呼在实验室里几乎绝迹,“你锁着我,是不是怕……我也像那些消失的孩子一样?”
楚衍猛地转身,眼底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。孤儿院每年都会“送走”几个孩子,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,只留下空荡荡的床铺和被烧掉的旧物。这个阴影缠绕了他半生,当苏棠的基因序列被标记为“最优容器”时,他第一反应不是喜悦,是恐惧——恐惧她会像那些孩子一样,被更强大的力量夺走,彻底消失。
“我只有你了。”他抓住她的手腕,力道大得像要捏碎,却在看见她泛白的指尖时,又猛地松开,“棠棠,别逼我。”
深夜的监控室里,楚衍一遍遍回看孤儿院的旧录像。画面里,瘦得像豆芽菜的他,背着咳得走不动路的她,在灰墙下慢慢走着,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。那时他想的是活下去,带着她一起;现在他拥有了全世界,却只敢用囚笼来证明她的存在。
苏棠在梦里咳了一声。楚衍冲进去时,看见她攥着那枚生锈的铁牌,眉头蹙得很紧。他轻轻掰开她的手指,把铁牌换成自己的手指,任由她无意识地攥着。
“别怕。”他吻着她的眉心,声音低哑,“这次我一定护好你。”
实验室的仪器还在低鸣,像灰墙里永远不会停歇的风声。苏棠的睫毛颤了颤,或许在梦里,她又回到了那个床底的角落,身边是那个愿意为她挨打的少年。
那些痛苦的记忆,像根系一样缠绕着他们,丑陋,却也坚韧。即使在这座镀金的牢笼里,也依然在彼此的骨血里,扎得很深很深。
作者作者是想到什么写什么,可能有些地方也改,但是懒得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