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题

楚衍给苏棠擦唇角的血渍时，动作轻得像在碰易碎的蝶翼。医疗舱的蓝光映着她苍白的脸，让他想起十四岁那个暴雨夜——她躺在孤儿院漏雨的床板上，烧得浑身滚烫，嘴里胡乱念着“冷”，气息弱得像风中残烛。

那天他把所有能找到的破布都裹在她身上，自己跪在泥地里，用体温给她焐脚。雨水从屋顶的破洞砸下来，混着他的眼泪，在她手背上汇成小小的水洼。护工来拖人时，他死死咬住那人的胳膊，直到对方拿木棍砸他的头，他也没松开抱着她的手。

“她还有气！”他满嘴是血地嘶吼，声音劈得像破锣，“你们不能扔了她！”

最后是老厨师偷偷塞给他半包发霉的草药。他烧了热水，笨拙地熬成黑乎乎的药汤，撬开她紧闭的嘴往里灌。她呛得厉害，药汁顺着嘴角流，他就用舌头一点点舔回来，再渡进她嘴里——那时他什么都不懂，只知道不能让这口药浪费，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指望。

她昏迷了七天七夜。这七天里，他没合过眼，抱着她缩在柴房的草堆里，一遍遍地叫她的名字。她偶尔清醒一瞬，眼神涣散得认不出人，只抓着他的手喃喃说“阿衍，冷”，他就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，让她感受那里的跳动：“棠棠，你看，我在呢，别怕。”

现在他有了世界上最先进的医疗舱，能精准调控她的体温、心率、血氧浓度，可看着她咳血时，他还是会慌得像当年那个跪在泥地里的少年。

“今天的神经抑制剂减了量。”他给她掖好被角，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，“医生说你需要多休息。”

苏棠没睁眼，只是睫毛颤了颤。她手腕上的监测环轻轻震动了一下，那是楚衍设置的“情绪波动提醒”。自从上次她试图用碎瓷片割开监测环后，他就加了这个功能，只要她心率超过正常值，他的终端就会报警。

他知道她怨他。怨他把她锁在实验室，怨他用那些冰冷的药剂维持她的生命，怨他用“保护”的名义，剥夺了她所有的自由。可他控制不住——每次看到她咳血，每次想起她在孤儿院差点断气的样子，他就觉得只有把她牢牢攥在手里，才能确认她是活着的。

有次实验副作用发作，苏棠疼得浑身抽搐，意识模糊间，她突然抓住楚衍的衣领，像小时候那样哭着喊：“阿衍，我疼……带我走……”

那一刻，楚衍差点就毁了所有实验数据。他抱着她，任由她的指甲掐进自己的后背，一遍遍地说：“棠棠乖，不疼了，阿衍在呢。”他的声音比她还抖，那些精心构建的冷静、偏执、掌控，在她脆弱的哭声里，碎得像玻璃渣。

深夜，楚衍坐在监控屏前，一遍遍回看她昏迷时的录像。屏幕里，她眉头紧蹙，嘴里断断续续地念着“阿衍”，那声音和十四岁那个暴雨夜，几乎一模一样。

他忽然起身，走到医疗舱边，轻轻握住她的手。她的手很凉，他用掌心一点点焐热，像当年在柴房里做的那样。

“棠棠，”他低声说，声音哑得厉害，“我知道你难受。等这次实验结束，我们就去冰岛，你说过想看极光的。”

苏棠的手指动了动，似乎是无意识地回握了他一下。

楚衍的心脏猛地一跳。他知道她对自己的爱所剩无几，可这一点点无意识的依赖，就像当年她从昏迷中醒来，第一眼认出他时的眼神，足以支撑他在这疯狂的偏执里，继续走下去。

实验室的仪器还在低鸣，像永不停止的心跳。楚衍俯身，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，像在安抚一个易碎的梦。

不管用什么方式，他都要让她活着。哪怕她恨他，哪怕她永远记恨这座牢笼，只要她还在他怀里，还能让他感受到这微弱的体温，就够了。

就像当年在柴房里，只要她还有一口气，他就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