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衍学会了给苏棠编辫子。
他的手指本该只握试管和精密仪器,此刻却笨拙地穿梭在她的发丝间。苏棠的头发很长,是他特意让人调了生发营养液养的,乌黑柔软,像当年煤堆里找到的那束没被压坏的黑绒花。
“疼吗?”他总在扯到发丝时停手,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颈窝,呼吸带着点紧张的热意。
苏棠摇摇头,透过镜子看他。他的眉拧着,眼神专注得像在解一道世纪难题,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很显眼,却没那么刺眼了。她想起小时候,他也是这样,把偷来的红头绳笨拙地绕在她辫子上,结果缠成一团乱麻,最后只能用剪刀剪掉,被她追着打了半条走廊。
“这里松了。”她伸手,指尖划过他编错的结,带着他的手重新绕了一圈。他的指腹滚烫,被她碰到时微微一颤,像有电流窜过。
编好的辫子歪歪扭扭,却意外地好看。楚衍从口袋里摸出个发簪,是用他们第一次合作成功的实验晶体打磨的,折射出细碎的光。他小心翼翼地插上,动作轻得像在完成某种仪式。
“好看吗?”他问,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。
苏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发间的晶体闪着柔和的光,像落了片星星。她忽然想起昨天,他把那盆铃兰搬到了床头,花瓣上还沾着他特意喷的、她喜欢的香水味。
“嗯。”她轻轻应了声,镜子里的人耳根悄悄红了。
那天的实验做得很顺利。苏棠主动伸出手臂,看着针头刺破皮肤,没有躲。楚衍推药剂的手很稳,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脸上,像在确认她的每一个细微反应。
“今天的剂量很合适。”他拔针时,用棉签按得格外轻,“明天再减一点。”
苏棠没说话,只是在他收拾器械时,悄悄把他落在桌上的保温杯递过去。里面是她泡的蜂蜜水,放了他喜欢的柠檬片——她记得他胃不好,喝这个能舒服些。
楚衍接过杯子时,手指差点没拿稳。他低头喝了一大口,柠檬的酸混着蜂蜜的甜,在喉咙里漫开,像多年前那个冬天,她把偷偷藏的糖块塞进他嘴里的味道。
深夜,苏棠睡不着,楚衍就给她读实验日志。不是冰冷的数据,是他写在页边的碎碎念:“今天棠棠多吃了半碗粥”“她看了铃兰三分钟”“辫子编得还是不好,明天要再学”。
他的声音低沉悦耳,像大提琴的调子。苏棠靠在他怀里,听着听着就笑了,抬手捂住他的嘴:“别念了,像个傻子。”
楚衍抓住她的手,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,眼底的光温柔得要溢出来:“我本来就是你的傻子。”
苏棠的心跳漏了一拍,把脸埋进他怀里。他的白大褂洗得很干净,带着阳光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,让她想起出租屋阳台上晒过的被子,暖和又安心。
监护仪的绿线平稳起伏,像在替他们哼着安眠曲。楚衍轻轻拍着她的背,动作和二十年前在柴房里一模一样,只是这次,他的怀里不再是濒死的幼猫,而是他失而复得的整个春天。
“棠棠,”他低头,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吻,“天亮了带你去花房。”
“嗯。”
“那里的玫瑰开了,是你喜欢的颜色。”
“嗯。”
“以后……我们一直这样好不好?”
苏棠在他怀里蹭了蹭,找了个舒服的姿势,声音轻得像梦呓:“好。”
窗外的虚拟月光悄悄移了位置,落在交握的手上。实验室的仪器还在低鸣,却不再是冰冷的囚歌,而成了温柔的背景音。那些藏在骨血里的爱,终于像初春的花,一朵一朵,在彼此的眼底,绽放得正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