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衍发现苏棠在偷偷看育儿书时,书角已经被翻得卷了边。她趴在阳光房的藤椅上,指尖划过婴儿的插画,睫毛垂着,像掩着层化不开的雾。
医疗舱的提示音刚消下去,她今天的心率又有点不稳。楚衍走过去,从身后轻轻抽走那本书,指尖碰到她微凉的手背时,她像受惊的鸟,猛地缩回了手。
“医生说你最近需要静养。”他把书放在桌角,语气尽量平淡,却还是在她眼底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失落。
苏棠低下头,抠着藤椅的纹路:“就是……随便翻翻。”
他怎么会不懂。上周去参加朋友的满月宴,她抱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婴儿,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,回来的路上却一路沉默,手指反复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婚戒——那枚刻着铃兰的银戒,早已被磨得发亮。
夜里楚衍给她擦药时,她忽然开口,声音轻得像叹息:“阿衍,我们是不是……太冷清了?”
药膏的温热还没渗进皮肤,楚衍的动作就顿住了。他看着她膝盖上那些新旧交叠的疤痕,想起医生说的话——她的心脏和骨骼都承受不住妊娠的负荷,别说生养,就连怀孕都可能危及生命。
“不冷清。”他握紧她的手,把脸埋在她颈窝,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有我陪着你,就不冷清。”
其实他偷偷准备过婴儿房。就在阳光房隔壁,刷成了她喜欢的鹅黄色,衣柜里挂着小小的连体衣,摇篮上缠满了铃兰——可这些,他终究没敢让她看见。
苏棠没再提孩子的事,只是花房里多了只瘸腿的流浪猫。是她某天在路边捡的,小猫被车碾过腿,疼得直叫,她蹲在那里,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,非要抱回来养。
“叫它铃铃吧。”她给小猫喂牛奶时,眼睛弯成了月牙,“你看它多乖。”
楚衍看着她小心翼翼地给小猫包扎伤口,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易碎的珍宝——和他照顾她时,一模一样。他忽然走过去,从背后抱住她,下巴抵着她的发顶:“以后我们就养它,再养只狗,叫兰兰。”
“嗯。”她笑着点头,把脸贴在他手背上,“还要种满院子的铃兰,等它们开花了,就像有好多好多孩子围着我们。”
那天晚上,苏棠睡得很沉。楚衍坐在床边,看着她恬静的睡颜,悄悄把那间婴儿房的钥匙扔进了抽屉最深处。其实有没有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?他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完整的“家”的形式,是她咳的时候,他能递上一杯温水;是她膝盖酸的时候,他能给她热敷;是她看着小猫笑的时候,眼里的光永远亮着。
后来他们真的养了兰兰,是只温顺的金毛,总爱趴在苏棠的轮椅边,把脑袋搁在她的膝盖上。铃铃也长大了,瘸着腿却跑得飞快,总在楚衍烤饼干时,蹲在烤箱边喵喵叫。
阳光房里的铃兰开了一茬又一茬,楚衍会剪下最新鲜的,插在苏棠的床头。她的身体还是时好时坏,却很少再提孩子的事,只是偶尔看着铃铃和兰兰追逐打闹,会笑着说:“你看它们,多像两个调皮的小家伙。”
楚衍知道,她心里那点遗憾还在,像颗没发芽的种子。可他更知道,她看着他的眼神里,爱意从未少过——就像他看着她时,早已把“不能有孩子”的缺憾,酿成了“只想护她一辈子”的笃定。
某个雨天,苏棠靠在楚衍怀里看电影,铃铃蜷在她腿上,兰兰趴在脚边。电影里的夫妻在为孩子吵架,她忽然抬头,吻了吻他的下巴:“阿衍,有你,有它们,就够了。”
楚衍的心脏猛地一软,把她抱得更紧。窗外的雨淅淅沥沥,花房的铃兰在雨雾里轻轻摇晃,像在为这无声的满足伴奏。
或许他们永远等不到那个粉雕玉琢的婴儿,可此刻膝头的猫,脚边的狗,怀里的人,和满室的花香,早已把这场不完整的婚姻,填成了最圆满的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