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一早晨,许沉刚踏进校门就被教导主任拦住了。
“许沉,跟我来一趟办公室。”主任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,周围路过的学生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。
办公室里还坐着学生会长林悦,她抬头看了许沉一眼,眼神复杂。桌上摊开着一叠照片——全是上周他和祁阳在操场夜训的画面。照片里,祁阳单膝跪地握着他的手腕,两人在月光下的距离近得暧昧。
“有人举报你们行为不当。”主任推了推眼镜,“解释一下?”
许沉拿起照片,指尖发凉。拍摄角度刁钻,最露骨的一张甚至能看清祁阳睫毛投在他手腕上的阴影。
“只是训练后的肌肉放松。”他声音平稳,“祁阳有运动康复经验。”
“康复需要贴这么近?”主任敲了敲其中一张特写,“学校论坛已经传疯了,标题是《学霸与校霸不可告人的关系》。”
林悦突然插话:“照片明显是故意选的角度。许沉从初中就在学生会,他的为人大家清楚。”
主任叹了口气:“我相信你,但舆情要处理。校方决定暂停你的学生会职务,运动会也——”
门被猛地推开,祁阳拎着书包站在门口,校服外套松垮垮地搭在肩上:“抱歉迟到了,主任找我?”
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。主任的脸色更难看了:“正好,一起解释吧。”
祁阳扫了眼照片,突然笑了:“就这?”他抽出最露骨的一张端详,“拍得不错,可惜没拍到后面——”
“祁阳!”许沉打断他。
“后面我给他示范的筋膜刀手法。”祁阳无辜地眨眼,从手机调出一段视频,“喏,完整版。”
屏幕上是上周完整的训练录像,角度公正,连对话都清晰可闻。主任的脸色由阴转晴,又由晴转阴:“你们…随身带录像?”
“预防性措施。”祁阳收起手机,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窗外,“毕竟有人一直盯着我们。”
许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,三楼窗口有个身影一闪而过——是田径社的高年级生,那天篮球场挑衅祁阳的人。
处分虽然免了,谣言却像野火般蔓延。午休时食堂里的窃窃私语,走廊上突然中断的谈话,甚至有人特意绕道避开他们。
“你早知道会被偷拍?”天台上,许沉盯着祁阳递来的三明治,毫无食欲。
祁阳咬了口自己的那份:“猜到了。”他掏出手机划了几下,调出一封匿名邮件,“前天收到的。”
邮件只有一行字:【离许沉远点,除非你想让所有人知道你的秘密】。
“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“不想打乱你的训练节奏。”祁阳把邮件删除,“顺便看看谁会跳出来。”
许沉想起今早三楼那个身影:“是田径社的人?他们和临海中学有联系?”
“不止。”祁阳突然压低声音,“你爸今早回来了。”
许沉猛地抬头:“什么?”
“我路过校长办公室时看见的。”祁阳眯起眼,“他和临海教练在吵架,提到‘二十年前的协议’。”
远处传来上课铃响,许沉却站在原地没动。父亲今早确实发了消息说要加班,却没说已经回城。这种刻意的隐瞒比谎言更让人不安。
“今晚训练取消。”祁阳突然说,“去趟校史馆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……”祁阳凑近他耳边,呼吸带着薄荷糖的气息,“我发现你爸和教练的合照被人撕掉了一角。”
晚自习后,许沉以学生会名义借走了校史馆钥匙。尘封的档案柜里,1988年全国田径锦标赛的纪念册明显被人翻动过——父亲和教练的合影上,第三个人的脸被整齐地剪掉了。
“查查这个。”祁阳指着照片边缘残留的一只手,手腕上有块独特的胎记。
许沉突然想起什么,掏出手机翻出父亲书房的照片墙。在一张泛黄的合影里,三个年轻人勾肩搭背站在领奖台上,最右边的人手腕上赫然是同样的胎记。
“周振,当年的季军。”许沉放大照片,“后来去美国留学了,父亲提过他几次。”
祁阳突然抢过手机,死死盯着照片背景里的一条横幅:【全国田径锦标赛暨奥运选拔赛】。
“所以这不是普通比赛……”他声音发紧,“是奥运选拔。”
档案册哗啦一声掉在地上。许沉弯腰去捡,发现封底夹着一页泛黄的报纸残片:【选手周振药检阳性,奖牌被收回】。日期比决赛晚三天。
两人对视一眼,同时明白了什么。
“你爸和教练……”祁阳慢慢地说,“是靠举报队友上位的。”
窗外一道闪电划过,照亮了许沉苍白的脸。他突然想起父亲书房抽屉里那枚从未佩戴过的奥运纪念章,想起每次电视播放田径比赛时父亲紧绷的嘴角,想起手术同意书上那个被反复涂改的日期——正好是周振被禁赛的二十周年。
暴雨倾盆的夜晚,祁阳的阁楼里弥漫着咖啡的苦涩香气。许沉盯着墙上错综复杂的线索图,祁阳用红笔在“周振”这个名字上画了个圈。
“我查过了,他现在是美国某生物科技公司的研究员。”祁阳调出一份专利文件,“专门研究运动损伤修复——包括药物性心肌炎的逆转疗法。”
许沉猛地站起来:“你联系他了?”
“三天前。”祁阳的眼里闪着危险的光,“他答应提供当年药检报告的原始数据。”
雨点砸在天窗上的声音像某种倒计时。许沉突然意识到,祁阳的计划远不止在运动会上揭露真相那么简单。
“你从一开始就盯上我了。”许沉声音发哑,“不是随机选中我的,对吗?”
祁阳沉默了一会儿,从床底拖出一个纸箱。里面整齐码放着许沉初中参加田径比赛的所有报道,甚至有几张他站在领奖台上、手腕还没受伤时的特写。
“我见过你比赛。”祁阳轻声说,“两年前市青少年锦标赛,你跑最后一圈时的眼神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和我第一次赢的时候一模一样。”
许沉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。他记得那场比赛——父亲唯一一次缺席的赛事,他拿了冠军却没人分享喜悦。回校的大巴上,有个陌生少年在终点站跟他擦肩而过,往他手里塞了瓶冰镇可乐。
“是你?”
祁阳笑了笑,从箱底取出一罐没开封的可乐,罐身上用马克笔写着日期——正是比赛当天。
“我当时刚被临海中学录取,跟着教练来看潜力选手。”祁阳转动着可乐罐,“你爸看到我时脸色都变了,第二天就让你退出了田径队。”
雷声轰然炸响,震得窗棂嗡嗡颤动。许沉终于把碎片拼凑完整——父亲不是担心他的旧伤,是怕他被卷入当年的丑闻;祁阳接近他也不是偶然,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复仇。
“现在还合作吗?”祁阳问,眼里带着许沉读不懂的情绪。
雨水顺着窗框渗进来,在地板上蜿蜒成一道分界线。许沉跨过那道水痕,拿起可乐罐。
“不是为了你。”他拉开拉环,气泡嘶嘶作响,“是为了真相。”
凌晨两点,暴雨转为细雨。许沉躺在祁阳的临时床垫上,听着阁楼漏雨的滴答声。
“你睡了吗?”他轻声问。
“没。”祁阳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,“在想明天的训练计划。”
许沉转向声音的方向:“为什么选1500米?”
“因为……”床垫微微下陷,祁阳翻了个身,“这是最孤独的项目。没有队友,没有战术,纯粹是自己与自己的较量。”
月光透过雨帘,在祁阳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许沉突然发现他的睫毛在黑暗中微微颤抖,像受伤的鸟类的翅膀。
“你本可以自己揭发他们。”
“但那样就没人证明了。”祁阳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,“证明即使不用肮脏的手段,我们也能赢。”
许沉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响。他想起祁阳在雨中倾斜的伞,想起他指尖薄荷味的药膏,想起他说“你的心率太快了”时掌心的温度。
“许沉。”祁阳突然问,“你后悔吗?”
“什么?”
“遇见我。”
雨声填满了沉默的间隙。许沉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水影,想起这两周来所有的混乱、谎言与心跳加速的瞬间。
“不后悔。”他最终说,“但下次别再隐瞒计划了。”
黑暗中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,祁阳的手在床垫间摸索,最终碰到了他的指尖。
“成交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