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沉回到家时,客厅的灯亮着。父亲坐在沙发上,面前摊开着那本“许沉观察日记”——祁阳的笔迹在每一页都清晰可见,夹杂着照片、剪报,甚至还有许沉随手丢弃的草稿纸。
空气凝固成冰。
“解释一下。”父亲的声音很轻,但每个字都像刀锋,“这是什么?”
许沉的喉咙发紧。那本笔记里不仅有祁阳记录的他日常习惯的详细分析,还有两人交往后新增的内容——夹在书页间的电影票根,操场夜训后交换的短信截图,甚至还有前天晚上祁阳在他颈侧留下的吻痕照片。
“我们在一起了。”许沉说。
茶杯砸碎在墙上的声音震耳欲聋。
“你知道他接近你是为了报复我吗?”父亲站起来,手指颤抖着指向那些证据,“这些全是算计!他利用你拿到医疗记录,现在又用这种方式羞辱我——”
“不是那样的!”许沉猛地打断他,“祁阳早就放弃报复了。这本笔记从两年前就开始了,那时候他根本不认识你!”
父亲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动摇,但很快又恢复冷硬:“不管怎样,你们必须分开。”
“凭什么?”
“就凭这个!”父亲从抽屉里抽出一张机票拍在桌上,“祁阳的母亲今早病危入院,他必须立刻飞往美国。而他根本没打算告诉你。”
许沉的世界突然倾斜。那张机票上的时间是明天凌晨,而一小时前祁阳还给他发消息说【明天早餐想吃什么?】
暴雨倾盆的夜晚,许沉踹开祁阳家公寓的门时,对方正在往行李箱里塞衣服。
地板上散落着药瓶、病历和撕碎的登机牌。祁阳抬头看见他,脸色瞬间惨白:“……谁告诉你的?”
“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许沉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。
祁阳的行李箱上贴着“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”的标签——那是他母亲长期治疗的医院。许沉突然想起祁阳锁骨下的疤痕,想起他偶尔半夜惊醒时满头的冷汗,想起他总是不经意间摸向口袋里的药瓶。
原来那些都不是旧伤。
“我本来想等飞机落地再联系你。”祁阳试图去拉他的手,“我妈的病情突然恶化,我必须——”
“带我一起走。”许沉打断他。
雨声填满了沉默的间隙。祁阳的嘴唇颤抖了一下,最终摇了摇头:“……不行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你爸说得对。”祁阳突然笑了,眼睛里却一片荒凉,“我确实利用了你。从接近你到爱上你,每一步都是计划好的。”
许沉一拳砸在墙上:“撒谎!”
疼痛从指关节蔓延到心脏,但比不上祁阳接下来的话:
“医疗记录已经公开了,我的目的达到了。现在我妈需要我,而你需要……”他深吸一口气,“一个没有谎言的人生。”
窗外一道闪电劈过,照亮祁阳脸上未干的泪痕。许沉这才注意到他右手紧握着一个药瓶——标签上是他母亲的名字,诊断栏写着【晚期心肌纤维化】。
机场的广播冰冷地重复着登机通知。祁阳的行李箱已经托运,手里只剩一个随身背包和那本被翻烂的“许沉观察日记”。
“这个还你。”许沉把日记塞回他手里,“写满再还给我。”
祁阳的眼眶红了。他低头从脖子上取下一条项链——挂坠是半枚奥运纪念币,切割得参差不齐。
“我爸留下的。”他把项链戴在许沉脖子上,“另一半在我妈那里……等我能堂堂正正站在你面前时,再拼完整。”
许沉攥住那枚金属片,边缘硌得掌心生疼。他想说“我等你”,想说“别走”,但最终只是抬手擦掉了祁阳脸上的泪水。
“每天给我发消息。”
“嗯。”
“按时吃药。”
“好。”
“……”许沉的声音哽住了,“别忘了我。”
祁阳的吻落在他的眉心,轻得像一片雪:“永远不会。”
登机口的提示音最后一次响起。祁阳转身时,许沉看见他背包侧面插着一本《临床心脏病学》,书页间露出半张照片——是两人在校运会颁奖台上的抓拍,阳光把他们的笑容镀成了金色。
开学第一天,许沉独自站在操场边缘。晨跑的学生三三两两经过,没人注意到他手腕上多了一条项链,也没人发现他不再戴那副规整的黑框眼镜。
跑道尽头,赵磊气喘吁吁地跑来:“沉哥!听说祁阳转学了?”
许沉“嗯”了一声,目光落在远处的地平线上。美国的现在应该是几点?祁阳有没有按时吃药?他母亲的病情稳定了吗?
“这个给你。”赵磊递来一个信封,“祁阳走前让我转交的。”
信封里是一把钥匙和一张字条:【阁楼留着,等我回来】。
许沉把钥匙握在手心,金属的冰凉渐渐被体温焐热。他想起最后一次在祁阳家过夜时,那人曾用指尖在他掌心画过一个字母——不是“S”也不是“Q”,而是一个小小的“∞”。
无限。永无终结。
上课铃响了。许沉转身走向教学楼,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一条孤独的跑道,延伸向看不见的远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