肯尼迪国际机场的电子屏显示,CA981航班已抵达。
祁阳站在接机口,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栏杆。他的手机屏幕亮着,是和许沉的最后一条消息:【延误1小时,别等】——发件时间是三小时前。
“Excuse me.”一位老太太拍拍他肩膀,“You’ve been blocking the walkway for...”
“Sorry.”祁阳往旁边挪了挪,眼睛仍盯着出口。他的白大褂口袋里插着听诊器,脖子上还挂着约翰霍普金斯的临时工牌——为了来接许沉,他特意跟导师请了下午的假。
人流开始涌出。祁阳踮起脚,在形形色色的旅客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。突然,他的手机震动——
【XC】:看左边。
祁阳猛地转头。
十米开外,许沉穿着那件约翰霍普金斯的外套,拖着行李箱站在原地。北京的寒冬让他鼻尖还泛着红,但眼睛亮得像星星。
他们隔着人群对视了一秒,两秒——
然后祁阳冲了过去。
许沉还没来得及放下行李,就被一把抱住。祁阳的手臂箍得他肋骨生疼,薄荷沐浴露的气息扑面而来,混合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。
“你长高了。”许沉闷在他肩头说。
祁阳退后半步,这才发现许沉确实需要微微仰头看他了。半年时间,他蹿了将近三公分,而许沉剪短了头发,摘掉了眼镜,整个人像被阳光晒透的雪,明亮又锐利。
“让我看看。”祁阳捧住他的脸,拇指蹭过眼下那颗小痣,“学霸有没有熬夜?”
许沉拍开他的手:“比你守时。”
他们同时笑起来,像两个终于对上了暗号的间谍。
祁阳母亲的公寓飘着肉桂和苹果的甜香。
“小许来啦?”厨房里传来温柔的女声,“阳阳快去帮人家放行李!”
许沉局促地站在玄关,手里还拎着一盒稻香村点心。祁妈妈从厨房探出头——她比视频里看起来更瘦,但气色很好,手腕上的半枚奥运纪念币随着动作轻轻摇晃。
“阿姨好。”许沉把点心递过去,“这是您上次说想尝的......”
“哎哟,这么远还带东西!”祁妈妈接过盒子,突然瞪大眼睛,“这不是我最喜欢的椰丝球吗?阳阳跟你说的?”
祁阳正把许沉的行李往自己房间拖,闻言回头:“他自己记的——您视频里提过一次,他记在手机备忘录里。”
许沉的耳根红了。祁妈妈看看儿子,又看看许沉,突然抹了抹眼角:“好孩子......快去洗手,苹果派马上出炉。”
祁阳的房间很小,但整洁得出乎意料。书桌上摊着《格氏解剖学》,墙上贴着许沉寄来的明信片,床头柜上摆着两人高中毕业照——那是祁阳拜托赵磊PS的“合影”,实际拍摄时间相差半年。
“睡我的床。”祁阳把行李靠墙放好,“我打地铺。”
许沉挑眉:“这么规矩?”
“我妈就在隔壁......”祁阳凑近他耳边,呼吸烫得惊人,“而且你坐了十四小时飞机,需要休息。”
他的手指在许沉腰侧轻轻一捏,后者差点跳起来。
厨房传来烤箱定时器的叮响。祁阳退开两步,笑得像只偷到鱼的猫:“苹果派好了,我妈的拿手绝活。”
许沉跟着他往外走,突然拽住祁阳的衣角:“等等。”
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。里面是清华的校徽,背面刻着日期——他们本该一起毕业的日子。
“补给你的毕业礼物。”
祁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。他低头把校徽别在白大褂领口,轻声说:“正好配约翰霍普金斯的工牌。”
深夜,祁阳轻手轻脚地推开公寓门。他在医院值完夜班,外套上还带着秋夜的凉意。
客厅里亮着一盏小灯,许沉蜷在沙发上睡着了,膝盖上摊着《医学物理导论》。祁阳蹲下来,小心抽走书本,却惊醒了浅眠的人。
“几点了?”许沉迷迷糊糊地问。
“凌晨两点。”祁阳用指背蹭了蹭他眼下淡淡的青色,“不是让你别等我吗?”
许沉坐起来,毛衣领口歪斜,露出锁骨和半截项链——那上面穿着祁阳的纽扣和奥运纪念币。
“暑研项目明天开始,我在预习资料。”他揉了揉眼睛,“阿姨睡了吗?”
“嗯,刚吃完药。”祁阳脱下白大褂挂好,突然顿了顿,“......她今天的超声心动图结果不太好。”
许沉立刻清醒了。他拉过祁阳的手,发现对方指尖冰凉:“需要二次手术?”
“移植名单排到了,但......”祁阳的声音哽了一下,“匹配度只有70%。”
月光透过纱帘,在地板上画出菱形的光斑。许沉把祁阳拉进沙发,两人像当年在阁楼那样挤在一起。这次换他抱住颤抖的肩膀,让对方的额头抵在自己颈窝。
“汉森教授怎么说?”
“建议再等等。”祁阳的呼吸打在许沉锁骨上,“但她的左心室功能......”
许沉突然想起父亲给的联系方式。他摸出手机,调出一封邮件:“我爸联系了北京阜外医院的专家,他们有一种新型人工心脏辅助装置,可以争取更多等供体的时间。”
祁阳抬头看他,眼睛在月光下湿漉漉的:“你什么时候......”
“来之前就联系了。”许沉轻声说,“我爸现在每周都和汉森教授视频会诊。”
窗外,一辆救护车鸣笛驶过。祁阳突然吻住许沉,这个吻带着咸涩的泪水和数月分离的思念,几乎让人窒息。
“谢谢。”他在换气的间隙呢喃,“为了所有事。”
许沉抚过他后颈的碎发:“睡吧,明天还要去医院。”
他们挤在狭窄的沙发上,像两株互相依偎的植物。祁阳的呼吸渐渐平稳,而许沉望着天花板,听着客厅挂钟的滴答声——那是时间流逝的声音,也是生命跳动的声音。
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的实验室里,许沉正在调试质子治疗仪的模型。
“CS Xu?”金发碧眼的助教探头进来,“Dr. Hanson wants to see you.”
汉森教授的办公室堆满了论文和模型心脏。老头从眼镜上方打量许沉:“So you’re Xu’s son?”
“Yes, sir.”
“你父亲说你在研究放疗中的心脏保护?”汉森推过一份文件,“正好,看看这个。”
那是祁阳母亲的最新检查报告。许沉迅速浏览着专业术语,突然在某页停住——左心室射血分数已降至35%,远低于安全阈值。
“我们原计划下月手术。”汉森叹气,“但等不到理想供体了。”
许沉攥紧文件:“中国阜外医院的VAD方案......”
“风险太高。”汉森摇头,“除非......”
“除非什么?”
老教授的眼睛突然亮起来:“除非能找到提高心肌细胞再生率的方法。”他拉开抽屉,取出一份研究草案,“你父亲提过一个设想:用质子束精准刺激心外膜干细胞......”
许沉的心跳加快了。这正是他暑研课题的方向。
“我可以参与吗?”
“Already on the team.”汉森笑着递过门禁卡,“Yang will be your clinical liaison.”
祁阳。许沉接过卡片,背面印着两人的名字并排:
【CS Xu & Yang Qi - Cardiac Proton Project】
回公寓的午夜巴士上,许沉把好消息告诉了祁阳。
“等等。”祁阳瞪大眼睛,“你是说,我们要一起做我妈的手术方案?”
“你负责临床数据,我负责物理模型。”许沉展示门禁卡,“明天开始,每天早八点到晚八点。”
祁阳突然大笑起来,引得前排乘客回头瞪他们。他一把搂住许沉,在对方耳边用中文说:“这算不算见家长的高级形式?”
巴士驶过查尔斯街大桥,整个巴尔的摩的灯火倒映在水面上。许沉望着窗外,突然想起高三那年的操场,想起祁阳说“我会在终点等你”时的表情。
现在,他们终于跑进了同一条赛道。
“对了。”祁阳从背包里掏出两个饭盒,“我妈让带的苹果派,实验室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。”
许沉打开盖子,发现其中一份被切成心形。
“......幼稚。”
祁阳笑嘻嘻地凑过来,在巴士昏暗的灯光下偷了一个苹果味的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