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雪天的约定

初雪的约定

十一月的风裹着碎冰碴子刮过教学楼，宁枝沫把下巴埋进校服领口时，凌延正用橡皮擦在草稿纸上画小人。铅灰色的线条歪歪扭扭，小人穿着跨栏背心，膝盖处被他用力涂出一团阴影。

“体育委员说下午测八百米。”他忽然侧过身，校服袖子蹭过宁枝沫的胳膊，带着户外跑操后的凉意，“你要不要跟老师请假？”

宁枝沫的笔尖顿了顿，蓝黑墨水在数学题旁洇出个小点儿。她没抬头，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卷走：“不用，我能跑。”

“上次你跑完脸色比粉笔还白。”凌延转着笔，笔杆在指间划出残影，“要不我跟王老师说，你帮我拿书包？反正我下午训练，不用上自习。”

前桌突然转过来，向依依咬着棒棒糖，眼睛弯成月牙：“宁枝沫你别理他，这家伙上周还说要帮我占食堂座位，结果自己跑去抢糖醋排骨了。”

凌延啧了声，伸手想去扯她的马尾，被向依依灵活躲开。“那不是情况紧急吗？”他振振有词，“再说枝沫不一样，她……”话音忽然卡壳，他挠了挠头，转回去对着草稿纸猛戳，“她体质本来就弱。”

宁枝沫握着笔的手指蜷了蜷，耳尖悄悄泛了红。窗外的梧桐树落尽了叶子，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，像是谁用炭笔在宣纸上随意勾勒的线条。

下午的操场果然寒风凛冽。八百米测试开始时，宁枝沫站在起跑线上，看着凌延他们几个体育生在不远处的跑道上训练跨栏。他穿着红色运动服，像团跳跃的火焰，助跑、腾空、过栏，动作干净利落，落地时带起的尘土在风里打着旋儿。

跑到第二圈时，宁枝沫的呼吸开始发紧，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。她看见向依依从终点线跑过来，隔着栏杆冲她喊“加油”，也看见凌延停下训练，正朝这边望。他好像说了句什么，但风声太吵，她没听清。

冲过终点线的瞬间，她眼前一黑，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栏杆。有人快步跑过来，带着熟悉的、淡淡的皂角香。“说了让你别跑吧。”凌延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，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，“校服都湿透了，想感冒？”

外套上还留着他的体温，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。宁枝沫低着头，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刚才跑步时还要响。

“下周六区里比赛，”凌延忽然说，他踢了踢脚下的石子，声音有点含糊，“你……要不要来看？”

“我那天有奥数补习。”话一出口，宁枝沫就有点后悔。

凌延的肩膀垮了垮，很快又扬起笑脸：“也是，奥数重要。那算了……”

“不过，”宁枝沫抬起头，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，不知道是汗还是风刮的，“我可以跟老师请假。”

凌延猛地抬头，眼睛亮得惊人，像是有星星落在里面。“真的？”他往前凑了半步，又猛地退回去，挠着头笑，“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比赛，就是……就是想让你看看。”

向依依抱着两瓶水跑过来，正好听见这句，立刻吹了声口哨：“哟，某人不是说比赛输赢无所谓吗？”

凌延的耳朵红了，抢过水瓶塞给宁枝沫：“喝你的水去。”

那天傍晚放学时，天空飘起了细小的雪花。刚开始只是零星几点，落在手心里瞬间就化了，后来雪越下越大，像无数白色的蝴蝶在空中飞舞。

大家都兴奋地跑到走廊上看雪，教室里只剩下宁枝沫和凌延。他正在收拾书包，忽然停下来，望着窗外说：“听说初雪天的约定会实现。”

宁枝沫的心漏跳了一拍。

“下周六如果下雪，”凌延转过身，眼神亮晶晶的，像落满了星光，“我要是拿了第一名，你就……你就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？”

雪花敲打着玻璃窗，发出细碎的声响。宁枝沫看着他冻得微红的鼻尖，看着他眼里的期待和紧张，轻轻点了点头。

“那说定了。”凌延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，他突然想起什么，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塞进她手里，“这个给你。”

是颗用红绳串着的小铃铛，铃铛上刻着个小小的“延”字。“上次去庙会买的，”他挠着头，脸颊通红，“据说能带来好运，你……你戴着玩。”

宁枝沫握紧了手心的铃铛，冰凉的金属贴着温热的皮肤，像有股暖流顺着血管悄悄蔓延开来。她听见自己轻声说：“祝你拿第一。”

凌延笑起来，转身冲进了雪地里。他跑过操场时，还回头朝教学楼的方向挥了挥手，红色的身影在漫天飞雪中格外耀眼。

宁枝沫站在窗前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，轻轻晃了晃手里的铃铛。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，像一粒投入心湖的石子，漾开圈圈涟漪。

向依依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，从背后轻轻撞了撞她的肩膀：“啧啧，某人藏在草稿纸背面的跨栏小人，终于要找到观众啦。”

宁枝沫低头看着手心的铃铛，雪光映在她眼里，漾起浅浅的笑意。她知道，下周六不管下不下雪，她都会去看那场比赛。有些约定，不需要初雪来见证，也一定会实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