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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 旧物里的光阴

烬火沉星-d075

仓库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,苏晚慌忙把船票和照片塞进怀里。她躲在木箱后面,看见几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走进来,为首的正是父亲的保镖。他们在仓库里翻找着什么,嘴里骂骂咧咧:"沈砚那小子肯定把证据藏在这儿了,找到后立马销毁!"

苏晚的心沉了下去。她想起沈砚信里的话,和解书是假的,父亲根本没打算放过他。那些所谓的恩怨,不过是父亲用来逼她离开他的借口。

脚步声越来越近,苏晚紧紧捂住嘴,不敢发出一点声音。她看见保镖手里拿着份文件,上面印着"沈家军舰沉没调查报告",边角处有沈砚的签名。原来他一直在查当年的事,原来那场事故另有隐情。

保镖们离开后,苏晚才敢出来。她抱着铁盒蹲在地上,眼泪无声地滑落。仓库的窗户破了个洞,海风灌进来,吹得白大褂猎猎作响。她想起沈砚说要等她,可现在,他在哪里?

夕阳西下时,苏晚终于走出仓库。港口的风依旧吹着,带着咸腥气,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埃。远处的海面上,那艘白色的邮轮早已不见踪影,只剩下灯塔在暮色中孤独地旋转,光柱扫过海面,像在寻找着什么。

她摸出怀里的船票,两张票紧紧贴在一起,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未完的约定。白大褂的口袋里,那半片书签硌得她心口发疼,她把它掏出来,和自己的那半片合在一起,完整的句子在夕阳下闪着微光:

"所有相遇都是未完待续的告别,而我愿意等你续完这个结局。"

苏晚站在防波堤上,望着沉沉的暮色,突然笑了,笑着笑着又哭了。她知道,沈砚一定会回来的。就像这港口的风,无论吹向何方,总会带着思念,回到最初的地方。

她把船票小心翼翼地收好,转身往回走。白大褂在身后飘着,像一面等待归航的帆。远处的灯塔依旧亮着,在茫茫夜色中,指引着回家的方向。而她的等待,才刚刚开始。

苏晚把船票藏进贴身的口袋,指尖触到白大褂粗糙的布料时,指腹突然被一根细小的线头勾住。她低头去解,目光落在袖口那片浅褐色的血渍上——那是去年冬天,沈砚为了追抢她手提包的小偷,被碎玻璃划破手腕留下的。当时他举着流血的手笑,说“晚晚的包比我的命金贵”,她却抱着他的胳膊哭到发抖,眼泪把他的白大褂浸湿了好大一片。后来她把那件白大褂带回家洗,血渍在盆里晕开时,像朵极艳的红梅,她边搓边掉眼泪,总觉得那血是从自己心口淌出来的。洗到第三遍时,水依旧泛着淡淡的粉,她忽然想起沈砚说过的“十指连心”,原来有些伤口,真的会连带着心一起疼。

“小姐,风大了。”福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手里捧着件驼色大衣。苏晚转过身,看见老人鬓角的白发被风吹得乱颤,像去年落在沈砚肩头的雪。她想起小时候总爱趴在福伯背上,听他讲海上的故事,那时他的背还挺直如松,不像现在,被岁月压得微微佝偻。福伯的掌心有层厚厚的茧,是常年握船舵磨出来的,小时候她总爱数那些茧子,说“福伯的手像沙滩上的贝壳”。有次她在海边被礁石划伤脚,就是这双手背着她走了三里路,粗粝的掌心贴着她的膝弯,竟比母亲的绸缎帕子还要暖。

“福伯,你说他会不会迷路?”苏晚穿上大衣,领口还留着淡淡的樟脑味,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味道。她记得沈砚第一次来苏府时,也是这样的深秋,他站在玄关处,鼻尖冻得发红,手里捧着盆开得正盛的腊梅,说“听闻伯母喜欢,特意从城郊花农那抢来的”。那天母亲接过花盆时,指尖无意中碰到沈砚的手,突然“咦”了一声,说这孩子的手相看着有福气,后来私下里跟苏晚念叨:“沈家那小子,眉眼间有种让人踏实的稳当。”母亲那时还不知道,这株腊梅是沈砚冒着重感冒,在花农的园子里守了整夜才等来的第一茬盛放,他回去后发了三天高烧,却在电话里笑着说“晚晚家的腊梅开了,比别处的都香”。

福伯帮她系好衣扣,粗糙的指腹擦过她冻得发凉的手背:“先生认路得很,当年小姐在码头弄丢的发绳,他在退潮后的滩涂找了三个时辰,硬是从石缝里抠了出来。”他顿了顿,往远处的灯塔瞥了眼,“那天他回去就发了高烧,躺在床上还攥着那根发绳,说不能让小姐明天扎不上辫子。”苏晚这才想起,第二天她收到发绳时,上面缠着根细麻线,当时只当是海边的杂物,现在想来,原是沈砚怕发绳再断,特意找了麻线加固。那根天蓝色的发绳,她后来一直收在首饰盒里,去年整理母亲遗物时才发现,发绳末端缠着根极细的银链——是沈砚偷偷接上去的,他说“这样就不容易丢了”。现在想来,那银链的样式,竟和母亲丢失的玉簪上的链子一模一样。

往回走的路上,经过那家码头咖啡馆,窗台上的风信子已经彻底蔫了。苏晚想起沈砚曾在这里教她喝咖啡,他往她杯子里加了三勺糖,说“晚晚的日子要甜一点才好”,自己却喝着不加糖的黑咖啡,眉头皱得像只受了委屈的猫。那时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睫毛上,投下浅浅的阴影,她偷偷数过,他左眼的睫毛比右眼多七根。邻桌的渔夫在说海浪预报,他突然凑到她耳边,热气拂过耳廓:“等台风季过了,我带你去礁石上看日出,那里的浪花会变成金色。”后来台风季真的过去,他却被沈家叫去海外处理事务,临走前在她枕头下塞了张画,画的正是金色浪花里的日出,旁边写着“欠晚晚一个日出,加倍还”。画的背面,他用铅笔轻轻描了个小小的笑脸,像怕被她发现似的。

“沈家的人在客厅等了快一个时辰了。”福伯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,“是沈家长子沈明远,带着两个穿西装的男人,看着来者不善。”他往苏晚手里塞了个暖手炉,“先生临走前交代过,若沈家来人刁难,让您别硬碰硬。”暖手炉是铜制的,上面刻着缠枝莲纹,是沈砚去年给她买的,说“晚晚的手总像冰窖,得天天焐着”。有次她半夜胃疼,他就是捧着这个暖手炉坐在床边,给她讲医学院的趣事,直到炉子里的炭火燃尽,天边泛起鱼肚白。

苏晚的脚步顿了顿。沈明远,沈砚那个总是冷着脸的大哥,她只在家族聚会上见过几面。每次他看沈砚的眼神都像淬了冰,仿佛沈砚不是他的亲弟弟,而是世仇。去年中秋家宴,沈明远把沈砚的酒杯打翻在地毯上,低声骂了句“败家子”,沈砚只是笑着把碎玻璃捡起来,说“大哥别气,我再去拿一瓶”。那时他手背被碎片划破,血珠滴在地毯上,像朵小小的红玫瑰。后来苏晚才从沈家老仆那听说,沈明远是气沈砚为了给她母亲买进口药,悄悄变卖了母亲留下的玉佩。那玉佩是沈砚从小戴到大的,据说能辟邪,他却笑着说“晚晚母亲的健康,比什么都重要”。

推开客厅的木门,果然看见沈明远坐在主位上,指间夹着支烟,烟灰积了长长一截。看见苏晚进来,他抬了抬眼皮,把烟摁在水晶烟灰缸里,发出滋啦的声响。空气中弥漫着烟味和他身上的古龙水味,混合成一种尖锐的气息,像码头仓库里生锈的铁屑。他面前的茶杯里,茶叶沉在杯底,显然一口未动。苏晚认得那套茶具,是父亲特意从景德镇定做的,杯身上绘着“一帆风顺”的图案,原是准备送给沈家赔罪的,却一直没送出去。

“苏小姐倒是沉得住气。”他的声音比海风还冷,目光扫过她怀里的白大褂,嘴角勾起抹嘲讽,“沈砚都自身难保了,你还抱着他的破衣服当宝贝?”

苏晚把白大褂往身后藏了藏,布料摩擦着掌心的红痕,是刚才攥书签时留下的。她走到他对面的椅子坐下,挺直脊背:“沈先生找我,不是为了说这些的吧?”

沈明远从公文包里抽出份文件,“啪”地拍在桌上:“签了它。”

文件抬头写着“断绝关系声明”,下面列着密密麻麻的条款,核心意思是让苏晚承认沈砚私藏军舰沉没调查报告、伪造和解书等行为均为个人所为,与沈家无关。末尾留着两个签名处,一个是沈砚,一个是她。纸张边缘有些发皱,像是被人反复揉搓过,边角还沾着点浅褐色的痕迹,苏晚鼻尖动了动,认出那是咖啡渍——是沈砚常喝的那种蓝山咖啡的味道。她忽然想起,沈砚喝咖啡总爱加半块方糖,说“苦中带甜才像人生”,而沈明远的咖啡里,从来只加冰。

“我不签。”苏晚的指尖冰凉,却稳稳地按住文件边缘,“沈砚做这些,都是为了查清当年的真相,你们不该这样对他。”

“真相?”沈明远突然笑了,笑声里满是寒意,“真相就是沈家这些年被苏家拖累得快要撑不住了!当年若不是你父亲挪用军饷,那艘军舰怎么会因劣质钢材沉没?沈砚非要揪着过去不放,是想把两家都拖进地狱!”他猛地一拍桌子,茶杯里的水溅出来,打湿了文件的一角,“你以为他是真心对你?他不过是想利用你查你父亲的罪证!”

“你胡说!”苏晚猛地站起来,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,“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!他去年还在病床上说,要把欠沈家的都还上!”她想起父亲咳着血说这话时,枯瘦的手紧紧抓着床单,指节泛白,像在对抗着什么看不见的重压。那时阳光从病房的窗照进来,落在父亲斑白的头发上,竟有种说不出的悲凉。

“还?他拿什么还?”沈明远从文件袋里抽出几张泛黄的单据,摔在她面前,“这是你父亲当年签字的收条,每一笔都清清楚楚。沈砚早就查到了,却一直瞒着你,你以为他是真的信你父亲清白?他不过是怕你难过!”

单据上的钢笔字凌厉张扬,确实是父亲的笔迹。苏晚的手指抚过那些墨迹,突然想起去年在医院,父亲握着母亲的手哭:“是我对不起你,对不起苏家……”那时她只当是父亲病中胡话,现在看来,竟是藏了这么深的秘密。白大褂口袋里的信纸硌着心口,沈砚写“别恨你父亲,他也是身不由己”。原来他什么都知道,却把所有委屈都自己扛着。她想起有次沈砚喝醉了,抱着她说“晚晚,有些债,不是想还就能还的”,当时她不懂,现在才明白那句里藏着多少无奈。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,胡茬扎得她有点疼,像他眉骨上那道疤蹭过她脸颊时的触感。

“眉骨上的疤……”苏晚的声音发颤,却还是固执地问,“他说是为了抢回我母亲的发簪,是真的吗?”

沈明远的脸色变了变,别过脸去:“小孩子家家的破事,记不清了。”

“我记得。”苏晚低下头,看着自己的指甲缝,里面还留着防波堤的青泥,“十岁那年,我在码头弄丢了母亲的玉簪,是个小男孩追了三条街抢回来的,被人打得头破血流。我当时吓得只会哭,连句谢谢都没说。后来每次在家族聚会上看见沈砚眉骨的疤,总觉得眼熟,却一直没敢认……”她抬起头,眼里闪着泪光,“他眉骨上的疤形状很特别,像片小月牙,对不对?”

沈明远的喉结动了动,没再说话,只是从口袋里摸出烟盒,又点燃一支烟。烟雾缭绕中,苏晚看见他手腕上戴着串佛珠,和沈砚书房里那串一模一样——那是他们母亲留下的遗物,据说能保平安。去年沈砚发高烧时,曾攥着这串佛珠喊“妈,别让大哥为难晚晚”,那时她才知道,再冷硬的人,心里也藏着柔软的角落。她忽然想起沈明远的抽屉里,总锁着张泛黄的照片,上面是少年时的他和沈砚,两人挤在艘小渔船上,笑得露出牙齿,沈砚眉骨上的纱布还没拆,沈明远正伸手替他挡着阳光。

原来那些被忽略的细节,早已是命运埋下的伏笔。他藏了这么多年的温柔,像深海里的珍珠,终于在潮水退去后,露出了温润的光。

“他现在在哪里?”苏晚抬起头,眼里的泪已经干了,只剩下坚定,“我要见他。”

沈明远盯着她看了半晌,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信封:“这是他托人送来的,说如果你不肯签断绝书,就把这个给你。”信封上贴着枚海鸥邮票,盖着码头邮局的邮戳,是今天早上的。信封边角有些潮湿,像是被海风吹过。

信封里是张字条,字迹潦草得几乎认不出,墨迹被水洇了大半:“晚晚,去马赛等我。船票在音乐盒底座。别信沈明远的话,父亲的事另有隐情。发簪我找人修好了,等见面给你。”字条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简笔画,是只背着海螺壳的寄居蟹,像他们下午在滩涂看见的那只。画的角落还有个小小的“沈”字,被海浪似的线条圈着。

字条背面还有行更小的字,几乎要看不清:“厨房的米缸里藏了罐姜茶,记得每天喝。”苏晚突然想起,沈砚总说她家米缸位置偏,藏东西最安全,去年她把攒的零花钱藏在那,他愣是假装没看见,直到她自己忘了,他才笑着从米缸里摸出来,说“晚晚的小金库,我替你守着”。那时他手里还沾着米糠,蹭在她脸上,像撒了把星星。

苏晚把字条紧紧攥在手里,指腹摩挲着那个简笔画,突然笑了。她转身往外走,沈明远在身后喊:“你真要等他?他要是永远不回来呢?”

“他会回来的。”苏晚的声音穿过走廊,撞在雕花的木窗上,碎成星星点点的回音,“就像涨潮的海水,无论退到多远,总会带着贝壳回来。”

回到房间时,夕阳正从窗棂斜照进来,给地板镀了层暖金。苏晚搬来梯子,从衣柜顶上取下那个掉了漆的音乐盒——是沈砚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,上弦时总卡壳,却能断断续续弹出《月光曲》。去年她生日那天,他抱着音乐盒坐在床边,给她弹了整夜,说“这样晚晚做梦都会听见月光”。音乐盒的侧面刻着个小小的“砚”字,是他偷偷用刻刀划的,那天他的手指被刀划破,血滴在字上,像给那个字点了朱砂。她后来用金粉把那个字填了,现在在夕阳下闪闪发亮,像颗凝固的星。

她拧开底座的螺丝,果然掉出两张船票,日期是三天后。票根上印着小小的薰衣草花纹,像他画里的颜色。音乐盒的齿轮上还缠着根头发,是她上次梳头时不小心掉进去的,他当时笑着说“这样就有晚晚的味道了”。

音乐盒里还藏着个红丝绒盒子,打开一看,是支玉簪。簪头的兰花碎了半瓣,却被精心修过,用细小的金箔补了缺口,在夕阳下闪着柔和的光。簪尾刻着个小小的“晚”字,是她的名字。苏晚想起十岁那年,母亲就是戴着这支簪子带她去码头的,后来簪子被抢,母亲哭了好几晚,说那是外婆留的念想。原来沈砚不仅抢回了簪子,还记了这么多年,连修补都想着要贴合她的名字。她忽然想起沈砚书房里有本珠宝图鉴,其中一页夹着片金箔,和补簪子的金箔一模一样,旁边还有他写的小字:“晚晚喜欢兰花,补得要像真的才行。”

苏晚把玉簪插进头发,走到镜前。镜中的姑娘眼眶微红,却嘴角带笑,蓝裙子的领口露出半截银链,是十岁那年沈砚塞给她的糖纸里包着的——原来他早就把发簪上的银链拆下来,做成了项链给她戴上,她却戴了这么多年都没发现。链坠是个小小的船锚,据说能保佑出海的人平安归来。去年她把银链弄丢了,急得哭了半天,沈砚说“掉了就掉了,我再给你打一个”,却在半夜拿着手电筒去海边找,回来时裤脚全是泥,手里捏着那枚船锚,说“你看,它也舍不得离开晚晚”。那时他的睫毛上还挂着露水,像落了层碎钻。

窗外的灯塔亮了,光柱透过窗纱落在地板上,像条银色的路。苏晚从床底拖出个旧木箱,把船票、玉簪、信纸、书签都放进去,最后叠好那件白大褂,轻轻放在最上面。箱子角落里有只布偶猫,是沈砚亲手缝的,针脚歪歪扭扭,眼睛是用两颗黑纽扣缝的,却被她抱了许多年,耳朵都磨秃了。那年她养的猫老死了,哭了三天,沈砚就坐在她旁边缝这只布偶,说“它会替原来的猫陪着你”,结果针扎进了手指,血滴在布偶的尾巴上,他却笑着说“这样它就有生命了”。现在那尾巴上的血迹已经发黑,像朵永不凋谢的花。

箱子里还有本医学院的笔记本,是沈砚送她的,扉页上写着“晚晚要成为最棒的医生”。她翻开中间一页,看见他画的小像:她趴在书桌上睡觉,嘴角沾着点墨水,旁边写着“我的晚晚,连睡觉都像只偷喝墨水的小猫”。字迹旁边有滴小小的泪痕,晕开了墨迹,像她此刻落在纸页上的泪。她想起那天她熬夜背书,趴在桌上睡着了,醒来时身上盖着他的西装,笔记本上多了这幅画,而他就趴在旁边的桌上,睡得正香,睫毛上还沾着墨点。阳光从百叶窗漏进来,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像撒了把金粉,他呼吸时睫毛轻轻颤动,墨点便随着光影浮沉,像只停在他眼角的小蝴蝶。她当时没舍得叫醒他,只是悄悄把他眉骨上的那缕碎发拢到耳后,指尖碰到他那道浅疤时,他忽然在梦里哼了声“晚晚”,惊得她手一抖,差点碰倒桌上的墨水瓶。

后来她总爱在那页画旁记笔记,解剖图旁边歪歪扭扭画着只小猫,病理分析下面写着“沈砚说这里要重点看”。有次教授抽查笔记,笑着问她“这小猫是解剖学新发现吗”,她红着脸说不出话,倒是沈砚在后排喊“是我画的,帮她提神用的”,引得全班哄笑,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,他眼里的光比阳光还要亮。

此刻笔记本的纸页已经微微泛黄,她指尖抚过那些深浅不一的字迹,突然想起沈砚总说“纸会旧,但记在心里的不会”。就像他画里的墨点,晕开了岁月,却晕不散那些藏在时光褶皱里的温柔。

夜色漫进窗棂时,苏晚把笔记本轻轻合上,放回木箱最底层。她指尖划过箱壁,摸到块凸起的木节,像沈砚指腹上那点常年握手术刀磨出的茧。去年他给她削苹果,刀锋在指尖转得飞快,她说“小心割到手”,他笑着把苹果递过来,果皮连成条完整的线,“晚晚看着,我怎么会失手”。可第二天她就在他白大褂口袋里发现了创可贴,边角还沾着点苹果汁的痕迹。

锁木箱时,铜锁“咔嗒”一声轻响,惊得窗台那盆仙人掌抖落了片尖刺。那是沈砚在她生日时送的,说“晚晚总忘了浇水,仙人掌最适合你”,结果他每次来都偷偷替她浇水,还在花盆底下垫了层碎贝壳,说“这样根就不会烂了”。现在贝壳的光泽被岁月磨淡,仙人掌却蹿高了半截,顶上还冒出个小小的花苞,像藏着个未说出口的期待。

她走到衣柜前,从最深处翻出件羊毛披肩,是沈砚去年在巴黎给她买的,驼色的,摸上去像云朵般柔软。他说“马赛的冬天比港口冷,早晚得披件厚的”,当时她还笑他杞人忧天,现在指尖抚过披肩下摆的流苏,突然想起他打包行李时,把这件披肩叠了又叠,说“等我们在马赛安顿好,就去郊外的薰衣草田,你披着它拍照肯定好看”。

窗外的灯塔转得更急了,光柱扫过对面的屋顶,把瓦片上的青苔照得发亮。苏晚想起沈砚曾说,灯塔的光每七秒转一圈,是为了让远航的人能数着秒等归期。她现在就数着那光,一圈,两圈,三圈……数到第二十七圈时,楼下传来福伯的脚步声,他手里端着碗热汤,说“先生交代的,让您睡前喝碗姜汤炖雪梨,暖肺”。

汤勺碰到碗沿的轻响里,她听见远处码头传来汽笛声,悠长又模糊,像谁在雾里喊着名字。苏晚舀了勺汤,梨肉炖得绵密,姜味藏在甜里,刚合她的口味——沈砚总说她吃不得太辣,每次炖姜茶都要加两颗雪梨,说“这样才是苏晚专属的味道”。

喝完汤,她把碗放在窗台,月光顺着碗沿淌下来,在地上积成一小滩银水。她又摸出那半片书签,和自己的那半拼在一起,借着月光看清了背面的小字,是用极小的楷书写的“岁岁长相见”。原来他早就把承诺刻在了银片上,只是她一直没发现。

衣柜上的座钟敲了十下,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荡开,像在数着剩下的等待。苏晚换上睡衣,躺在铺着蓝白条纹床单的床上——那是沈砚挑的,说“像海浪的颜色,睡着能梦见海”。她把那只布偶猫抱在怀里,猫耳朵蹭着脸颊,粗糙的布料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,像他每次拥抱时的温度。

夜深时,海风吹得窗棂吱呀作响,她半梦半醒间,总觉得沈砚就坐在床边,指尖正轻轻拂过她的发梢。就像无数个过去的夜晚,他守在她书桌旁看她背书,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,藏着他没说出口的温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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