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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二章 溺于深河

烬火沉星-d075

雨是从后半夜开始下的,起初只是细密的雨丝,贴在玻璃窗上,像谁用指尖划过的水痕。后来风卷着云层压下来,雨珠便成了倾盆之势,砸在沈砚公寓的阳台上,发出沉闷的轰鸣。

苏晚是被冻醒的。她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,身上只盖了件沈砚的西装外套,布料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雪松味,却挡不住穿堂而过的冷风。她睁开眼时,正对上玄关处亮着的一盏壁灯,暖黄的光晕在雨雾里晕开,像块被水浸透的琥珀。

沈砚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单人沙发上,指间夹着支没点燃的烟。他没开灯,侧脸陷在阴影里,只有下颌线的弧度被壁灯勾勒得清晰。听见沙发的响动,他转过头,眸色比窗外的雨夜还要沉。

“醒了?”他的声音有点哑,像是刚喝过冷水,“我去煮点东西。”

苏晚没应声,只是裹紧了外套坐起来。沙发扶手上放着她昨天换下的裙子,米白色的真丝被红酒泼出了几块深色的渍,像幅被揉皱的画。她想起昨晚的宴会,苏家长辈推搡着让她给沈砚敬酒,杯沿碰到一起时,不知是谁撞了她的胳膊,酒液便顺着沈砚的白衬衫往下淌,在腰侧晕开一朵狼狈的花。

“不用麻烦。”苏晚的声音有点干,她起身想去拿自己的包,“我该回去了。”

沈砚却在这时站起身,挡住了她的去路。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,站在那里,像座沉默的山。“雨太大了。”他说,“等天亮再说。”

苏晚抬头看他。灯光落在他眼底,能看见些细碎的红血丝,想来是一夜没睡。他们认识三个月,见面总在各种场合——苏家的宴会,沈家的酒局,或是在律师事务所的谈判桌上。每次她都穿着得体的裙子,他则永远是一丝不苟的西装,像两只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,隔着桌子遥遥相望,连呼吸都带着算计的味道。

只有昨晚,宴会散场时,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,把她塞进了车里。车后座堆满了文件,边角硌得她腰侧生疼,他却一言不发地开着车,直到停在这栋公寓楼下。

“沈先生。”苏晚往后退了半步,拉开距离,“我们之间,没必要这样。”

她知道他为什么对她格外“关照”。苏家欠沈家的债,像条无形的锁链,把她和他捆在了一起。她父亲在病床上昏迷前,攥着她的手说“去求沈砚”,可她第一次站在沈氏集团楼下时,却看见他被一群人簇拥着出来,皮鞋踩过积水,连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
沈砚的目光落在她攥紧包带的手上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“你父亲的事,我让人再催催医院。”他突然开口,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,“药费不用担心。”

苏晚猛地抬头,眼里闪过一丝屈辱。她想起昨晚宴会上,那些亲戚的窃窃私语——“苏家大小姐现在可是沈家的人了”“说好听点是联姻,说白了就是抵债”。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,而眼前的沈砚,就是那个手握针线的人。

“我自己会想办法。”她咬着唇,声音发颤,“不劳沈先生费心。”

沈砚没再说话,只是转身走进了厨房。很快,里面传来水壶烧开的声音,还有瓷器碰撞的轻响。苏晚站在原地,看着他的背影,突然觉得很累。她从包里翻出手机,屏幕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,都是母亲打来的。她按下回拨,刚响了一声就被接起。

“晚晚,你昨晚去哪了?”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,背景里还有隐约的争吵声,“你 Uncle 他们又来了,说再不还钱,就要把房子抵押出去……”

苏晚闭了闭眼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“妈,你别管了,我会处理。”

“你怎么处理?”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,“除了去求沈砚,你还有什么办法?当初要不是你爸……”

“够了!”苏晚打断她,喉咙像被堵住一样难受,“我知道该怎么做。”

挂了电话,厨房的灯亮着,暖黄的光从门缝里挤出来,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。苏晚深吸一口气,推开厨房门时,正看见沈砚把一碗面放在餐桌上。面条上卧着个荷包蛋,边缘煎得金黄,还撒了点葱花。

“吃点东西。”他把筷子递给她,“凉了就不好吃了。”

苏晚没接。“沈砚,”她看着他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,“你想要什么?”

他正在倒水的手顿了一下,玻璃杯里的水晃出几滴,落在台面上,很快被他用纸巾擦掉。“你知道的。”他转过身,目光沉沉地看着她,“苏家的地,还有……你。”

最后两个字像块冰,砸在苏晚心上。她早该想到的,沈砚这样的人,从不会做亏本的买卖。他帮苏家还债,自然要拿回等价的东西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苏晚拿起筷子,低头扒拉了一口面。面条有点烫,烫得她舌尖发麻,眼泪却突然涌了上来。她赶紧低下头,假装被热气熏到,用手背飞快地擦了擦眼睛。

沈砚就坐在她对面,什么也没说,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吃。雨声敲打着窗户,厨房里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。苏晚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,胃里像堵着块石头,怎么也咽不下去。

“我答应你。”她抬起头,声音很轻,却异常清晰,“但我有条件。”

沈砚的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。“你说。”

“放过苏家其他人。”苏晚看着他,眼里没有丝毫闪躲,“债务我来还,地可以给你,但你不能再为难他们。”

沈砚沉默了片刻,点了点头。“可以。”

窗外的雨还在下,天却已经蒙蒙亮了。远处的天际线泛起一层灰蒙蒙的白,像幅被洗褪色的画。苏晚站起身,走到玄关处换鞋。沈砚跟在她身后,手里拿着她的外套。

“等雨小点再走。”他说。

“不用了。”苏晚接过外套穿上,拉链拉到顶,几乎遮住了半张脸,“我还有事。”

她拉开门,冷风夹着雨丝涌进来,吹得她一个哆嗦。沈砚伸手想拉住她,却被她避开了。她没回头,一步步走进雨里,高跟鞋踩在积水里,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,很快就被雨声淹没。

沈砚站在门口,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幕里。她走得很稳,脊背挺得笔直,像一株被暴雨压弯却不肯折断的芦苇。他抬手摸了摸口袋里的烟,最终还是没点燃,只是轻轻带上了门。

客厅的沙发上,还留着她坐过的痕迹,陷下去一小块,像个永远填不满的洞。餐桌上的面还剩下大半,荷包蛋的边缘已经凉透了,像只睁着的眼睛,沉默地看着这个空旷的房间。

苏晚走在雨里,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,冷得她牙齿打颤,心里却异常清醒。她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条什么样的路——泥泞、湿滑,看不到尽头,甚至可能一步踏错就会万劫不复。可她没有回头的余地了。
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,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,只有简短的几个字:“下午三点,民政局门口见。”

苏晚停下脚步,站在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下。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,砸在手机屏幕上,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。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,手指在屏幕上敲了两个字:“好的。”

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,她突然笑了,笑得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,顺着脸颊往下淌。她想起小时候,父亲带她去游乐园,坐摩天轮升到最高处时,她问父亲“为什么天是蓝色的”,父亲说“因为它把所有的灰都藏在了云里”。

那时候她不懂,现在却好像有点明白了。有些路,一旦踏上,就只能往前。哪怕前面是更深的风雨,是看不见底的黑暗。就像现在的她,只能一步步往前走,把所有的委屈、不甘和害怕,都藏在这无边无际的雨里。

雨还在下,仿佛永远不会停。苏晚深吸一口气,把手机塞回口袋,继续往前走。她的背影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单薄,却又异常坚定,像一粒被风吹向深海的沙,明知会沉溺,却再也回不了头。

雨丝斜斜地织着,把整个城市都泡成了一片潮湿的灰。苏晚走了很久,高跟鞋的鞋跟在积水中磕出细碎的声响,后来鞋跟松了,她干脆脱下鞋子,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柏油路上。石子硌得脚底发疼,却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。

路过街角的早餐铺时,老板娘探出头喊她:“姑娘,进来避避雨吧?”蒸笼里冒出的白汽裹着肉包的香气,在雨里散成一片朦胧的暖。苏晚摇了摇头,扯了扯湿透的外套,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:“不了,谢谢。”

她不能停。停下来,那些被强行压下去的情绪就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——母亲在电话里的哭声,亲戚们鄙夷的眼神,还有沈砚昨晚在车里沉默的侧脸。这些画面搅在一起,像根麻绳,勒得她喘不过气。

走到苏家老院时,门虚掩着,里面传来摔东西的脆响。苏晚推开门,就看见几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正把客厅里的红木家具往外搬,她母亲坐在地上哭,Uncle 站在一旁抽烟,眉头皱得像团揉烂的纸。

“你们干什么!”苏晚冲过去,张开胳膊拦在家具前,雨水顺着发梢滴在地板上,晕出一小片深色的渍,“谁让你们动我家东西的!”

领头的男人转过身,脸上没什么表情:“苏小姐,沈总说了,既然您答应了,这些东西就该清点清楚。”他递过来一份清单,“签字吧,签了字,我们就走。”

苏晚的手指抖得厉害,清单上的每一项都像是在剜她的肉——父亲珍藏的砚台,母亲的嫁妆首饰,还有她小时候刻着身高的那面墙,居然也算作“可移动资产”。她抬起头,看着Uncle:“是你叫来的?”

Uncle别过头,不敢看她的眼睛:“晚晚,这也是没办法……你爸还在医院等着钱呢。”

“所以就要把这个家搬空吗?”苏晚的声音突然拔高,带着哭腔,“这里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!你们怎么能……”

“够了!”母亲突然从地上爬起来,抓住她的手,把笔塞进她掌心,“签吧晚晚!签了字,你爸才有救!妈求你了!”

苏晚看着母亲哭花的脸,又看了看那些面无表情的男人,最终还是低下了头。笔尖落在纸上时,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被抽走了一块,轻飘飘的,没着没落。

签完字,那些人很快就走了,客厅里空荡荡的,只剩下满地狼藉。母亲扶着墙站起来,想去给她找条干毛巾,却发现连毛巾架都被搬走了。

“我去医院看爸。”苏晚把湿透的外套脱下来,搭在胳膊上,“这里……你们先收拾一下。”

母亲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最终还是点了点头:“路上小心。”

医院的消毒水味混着雨水的潮气,闻起来格外刺鼻。苏晚站在病房门口,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,身上插满了管子,胸口微弱地起伏着。医生说他是突发性脑溢血,能不能醒全看天意。

她坐在病床边,握住父亲冰凉的手。父亲的指甲缝里还有点泥,那是他前几天在院子里种花时蹭上的。他总说,苏家的院子要种满月季,等花开了,就像一片小海洋。

“爸,”苏晚的声音很轻,怕吵醒他,“我找到办法了,你会好起来的。”

窗外的雨还在下,打在玻璃窗上,像谁在外面敲。苏晚守了很久,直到护士进来换药,才站起身准备离开。走到病房门口时,她回头看了一眼,父亲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,她心里一紧,快步走过去,却发现只是自己的错觉。

从医院出来,已经是中午了。雨小了点,变成了淅淅沥沥的毛毛雨。苏晚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,报了民政局的地址。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好几眼,大概是觉得她这副狼狈的样子,实在不像是去结婚的。

她对着车窗理了理头发,玻璃上的水汽模糊了她的脸,看起来陌生又疲惫。她想起十五岁那年,第一次见到沈砚。他跟着沈老爷子来苏家做客,穿着白色的衬衫,坐在沙发上看书,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,像镀了层金。她偷偷看了他很久,直到被母亲叫去给他倒茶,手一抖,热水溅在他手背上,烫出一小片红。

“对不起!”她吓得快哭了。

他却只是摇了摇头,淡淡地说:“没关系。”

那时候的他,虽然话少,眼神里却没有现在的冷意。苏晚不知道是什么把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,也不知道是什么,把他们俩推到了今天这步田地。

出租车停在民政局门口时,沈砚已经到了。他站在台阶下,穿着黑色的风衣,手里拿着把黑色的伞,伞面是干的,显然是刚到没多久。看见苏晚下车,他把伞递了过来。

“没淋着吧?”他问。

苏晚没接伞,只是摇了摇头:“进去吧。”

登记的过程很快,拍照时,摄影师让他们靠近点,笑一笑。苏晚扯了扯嘴角,脸都快僵了,沈砚倒是很自然,嘴角甚至还带着点浅淡的弧度,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。

拿到红本本的那一刻,苏晚的手突然抖了一下。那红色很刺眼,像血,也像小时候父亲种的月季花,热烈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
“我还有事,先走了。”沈砚把其中一个本子递给她,“地址我发你手机上,今晚搬过去。”

苏晚接过本子,攥在手心,纸壳边缘硌得慌。“沈砚,”她突然开口,“我们这样,算什么?”

他停下脚步,转过身看她。雨丝落在他的发梢,沾了点湿意。“你说呢?”他反问,语气听不出情绪,“苏太太。”

这三个字像根针,扎得苏晚心口一疼。她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,风衣的下摆被风吹得扬起,很快就汇入了街角的人流里,再也看不见了。

苏晚站在原地,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红本本,直到指节发白。雨又开始下大了,砸在身上,冰凉刺骨。她突然想起小时候读过的童话,王子和公主结婚后,就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。可她和沈砚,明明拿着一样的红本本,却像是走进了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,四周都是墙,撞得她头破血流。

她抬手抹了把脸,摸到一手的水,不知道是雨还是泪。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,是母亲发来的短信:“医生说你爸情况稳定了,晚晚,谢谢你。”

苏晚看着那条短信,突然笑了。原来这条路,真的只能往前走。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,是万丈深渊,她都得咬着牙走下去。因为她身后,已经没有可以回头的地方了。

她抬手拦了辆出租车,报了沈砚发过来的地址。车窗外的街景不断后退,像快进的电影。苏晚靠在椅背上,闭上眼睛,疲惫感瞬间席卷了全身。

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,也不想知道。她只知道,从今天起,她是苏晚,也是沈太太。是苏家的还债工具,也是沈砚名义上的妻子。

雨还在下,敲打着车窗,发出单调的声响。苏晚看着窗外模糊的霓虹,突然觉得,这座城市好像变成了一条很深很深的河,而她,正一步步地沉下去,再也浮不上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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