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是从凌晨开始下的。
起初只是细密的雨丝,像被人从云层里抽出来的银线,斜斜地织在墨蓝色的窗玻璃上,洇出一片模糊的水痕。苏晚是被冻醒的,指尖触到床单时带着凉意,她坐起身,房间里没有开灯,只有街灯透过雨幕渗进来的微光,在地板上投下一块长方形的、晃动的光斑。
床头柜上放着一只白瓷杯,里面的水早就凉透了。她摸过去,指尖碰到杯壁的瞬间,忽然想起三小时前,沈砚就是用这只杯子倒了温水递给她的。那时他站在离床两步远的地方,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,喉结随着吞咽动作轻轻滚动了一下,声音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沙哑:“喝口水再睡。”
她没接。
现在回想起来,他当时的眼神似乎藏着什么,像被雨打湿的湖面,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暗流。可那时她满心都是母亲在电话里歇斯底里的哭喊——“苏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!你以为他沈砚是真心对你?他不过是想拿你当筹码,报复我们苏家当年……”
后面的话她没听清,也不想听清。手机被她狠狠砸在地毯上,屏幕裂开一道蛛网似的纹路,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。
雨势不知何时已经变大了,不再是细密的织网,而是成了瓢泼的水幕,重重地砸在窗玻璃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,仿佛有无数只手在外面捶打,要将这方寸之地彻底淹没。苏晚赤着脚走到窗边,推开一条缝隙,潮湿的风立刻裹挟着雨气涌进来,带着泥土和柏油路面被冲刷后的腥气,扑在她脸上,冷得她打了个寒颤。
楼下的街道已经积起了水,昏黄的路灯倒映在水里,被不断落下的雨点击碎,化作一片晃动的光斑,像满地碎掉的星星。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过,车轮碾过积水,溅起半米高的水花,又重重落下,水声在雨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她认得那辆车。是沈砚的车。
三个小时前,他就是开着这辆车送她回来的。车里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,是雪松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,曾经让她觉得安心,此刻却像一根细针,轻轻刺着她的神经。
“我送你上去。”当时他停稳车,解开安全带,侧头看她,眼底有红血丝,大概是又熬了夜。
“不用。”她推开车门,声音冷得像外面的雨,“沈总还是早点回去吧,免得被人看见,又要说我们苏家攀附你沈家了。”
她没回头,所以没看见他伸到一半又收回去的手,也没看见他望着她背影时,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的情绪。
苏晚关上窗,转身走回房间中央。黑暗里,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,和窗外的雨声交织在一起,乱得像一团缠打结的线。床头柜的抽屉里,放着一个牛皮纸信封,是下午沈砚的助理送过来的,说是沈总交代一定要亲手交给她。
她一直没拆。
就像她一直不敢深究,母亲口中的“当年”到底发生了什么。苏家与沈家的恩怨,像一道横跨在她和沈砚之间的深河,她站在河的这头,看着对岸的他,明明看得见彼此,却被湍急的水流和暗礁阻隔,连靠近一步都需要莫大的勇气。
可她曾经是有勇气的。
上个月在画廊,他替她挡开掉下来的画框,手臂被划开一道口子,血珠顺着他冷白的皮肤滚下来,落在她手背上,烫得她心慌。他却只是皱了皱眉,看着她被吓到发白的脸,低声说:“别怕,小伤。”
那天晚上,她笨拙地替他包扎伤口,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时,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。他忽然抬手,轻轻握住她的手腕,他的掌心很烫,带着薄茧,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尾音:“苏晚,别听别人胡说。”
她当时点了点头,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闷得发慌。她知道他指的是那些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,说她是为了苏家的生意才接近他,说他是为了报复才对她虚与委蛇。可那些流言像附骨之疽,总在不经意间冒出来,提醒着她,他们之间隔着的,从来不止是旁人的眼光。
雨还在不停地下,苏晚走到床头柜前,打开抽屉,拿出那个牛皮纸信封。信封很薄,边缘有些磨损,大概是被人摩挲过很多次。她捏着信封的一角,指尖微微发抖,仿佛里面装的不是一张纸,而是足以将她彻底击碎的真相。
“拆开看看吧。”她对自己说,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微弱,“看完了,也许就明白了。”
指尖划过粗糙的纸页,她找到了封口,轻轻一撕,里面掉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,还有一张老照片。
照片已经泛黄了,边角有些卷曲。上面是两个年轻的男人,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,并肩站在一棵老槐树下,笑得一脸灿烂。左边的男人眉眼间有几分熟悉,像极了年轻时候的父亲,而右边的那个……苏晚的呼吸猛地一滞,那个男人的眉眼,分明和沈砚有七八分相似,只是更青涩些,眼底没有沈砚那份沉淀多年的冷寂。
她拿起信纸,展开。上面是沈砚的字迹,笔锋凌厉,却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柔软。
“苏晚:
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,也许外面正在下雨。就像二十年前的那天,也是这样一场大雨,我父亲抱着我,站在苏家老宅的门外,等了整整一夜。
他不是来讨债的,也不是来报复的。他只是想告诉你父亲,当年的项目亏损,不是他故意为之,是有人从中作梗,他已经找到了证据,想求你父亲再给他一次机会。
可那天,你父亲没有见他。
后来我才知道,那天你父亲突发心脏病,被紧急送往医院,没能来得及见他。而我父亲,在大雨里站了一夜,淋了风寒,加上连日奔波劳累,回到家就发起了高烧,没几天就……
他临终前,手里还攥着这张照片,是他和你父亲年轻时在大学拍的。他说,他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,一起熬夜画设计图,一起在操场上喝啤酒,约定将来要一起建一座能让所有人都住得安心的房子。
苏晚,我知道你母亲恨我,恨我们沈家。我也知道,这些年苏家不容易,你更不容易。我接近你,最初确实带着私心,想查清当年的真相,想完成父亲的遗愿。可后来……
后来在画廊,看到你蹲在地上,小心翼翼地给那盆快枯萎的文竹浇水,阳光落在你发梢,像镀了层金边,我忽然觉得,所有的恩怨,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。
我不想再让上一辈的事,困住我们。
如果你愿意,明天早上,我在老地方等你。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那棵老槐树,它还在。
沈砚”
信纸的边缘被她的指尖攥得发皱,墨迹在潮湿的空气里微微晕开,模糊了最后那个名字。苏晚站在原地,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发不出一点声音。窗外的雨声仿佛瞬间消失了,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她急促的呼吸声,和心脏重重撞击胸腔的声音。
二十年前的那场雨。
父亲的心脏病。
沈砚父亲的死。
那些被母亲刻意掩盖的真相,那些被家族恩怨扭曲的过往,像被这场大雨冲刷过的路面,终于露出了原本的模样,却带着血淋淋的刺痛。
她想起母亲每次提到沈家时,眼底那既恐惧又怨恨的眼神;想起父亲去世前,总在深夜对着一张旧照片发呆,照片上也是两个年轻男人的身影;想起沈砚每次看着她时,眼底那份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……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,只是她被蒙在鼓里,被所谓的“家族仇恨”捆住了手脚,一次次用最伤人的话将他推开。
“原来……是这样……”她喃喃自语,声音哽咽,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,砸在信纸上,晕开一片更深的墨迹。
雨还在下,而且越来越大,仿佛要将整个城市都淹没。苏晚走到窗边,再次推开窗,冰冷的雨丝打在她脸上,和泪水混在一起,分不清是雨还是泪。楼下的街道已经成了一条浑浊的河流,积水还在不断上涨,漫过了人行道,漫过了路边的花坛,朝着更高的地方蔓延。
那辆黑色的轿车不知何时又回来了,就停在楼下不远处的积水里,车灯熄着,像一头沉默的巨兽,在雨幕里静静蛰伏。
苏晚知道,他在等她。
等她一个答案,等她一句回应。
她转身回房,想去拿手机,想告诉他她看到了信,想告诉他她都明白了,想告诉他……她也一样。可当她捡起地毯上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,按亮屏幕时,却看到了母亲十分钟前发来的短信,只有一句话:“你父亲的病历我找到了,当年沈家那个老东西根本就是故意拖延,才害死你父亲的!你要是敢跟他有牵扯,就别认我这个妈!”
手机从她手中滑落,再次摔在地上,这一次,连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亮也熄灭了。
苏晚站在原地,看着黑暗里那部彻底沉默的手机,忽然笑了,笑得眼泪直流。原来有些东西,不是一封信就能解开的,就像这积满了水的街道,就算雨停了,也需要很久才能干透,而那些被淹没的痕迹,却会永远留在那里。
她和沈砚之间的这条深河,从来不止是二十年前的那场误会,还有这些年苏家背负的重担,母亲根深蒂固的仇恨,以及她自己骨子里的怯懦和犹豫。
雨还在疯狂地落下,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冲刷干净。苏晚走到衣柜前,拿出一件深色的风衣穿上,又戴上了帽子,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。她最后看了一眼床头柜上那封信和那张老照片,然后转身,轻轻带上门,将所有的过往都锁在了那个房间里。
楼道里一片漆黑,声控灯坏了很久,没人来修。她扶着冰冷的墙壁,一步一步往下走,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,和外面的雨声交织在一起,显得格外孤寂。
走到楼下,她没有朝那辆黑色轿车的方向走去,而是转身,朝着相反的方向,一步步走进了那片茫茫的雨幕里。积水已经漫过了她的脚踝,冰冷的水顺着裤脚往上蔓延,冻得她骨头都在发疼,可她没有停。
她知道沈砚就在后面看着她,也许他正坐在车里,透过雨帘,看着她决绝的背影,眼神里是她不敢去想的失望和痛楚。可她不能回头,也回不了头。
母亲的话像一道无形的枷锁,套在她的脖子上,越挣扎越紧。而那些被雨水浸泡的过往,那些无法弥补的伤害,像沉在河底的石头,压得她喘不过气。她和他之间,隔着的从来不是一场雨的距离,而是一条无法逾越的深河,河里灌满了家族的恩怨、时间的磋磨,和她自己亲手筑起的高墙。
雨更大了,砸在她的帽子上,发出噼啪的响声。她抬起头,看着被雨水模糊的城市夜景,高楼的霓虹灯在雨里晕成一片光怪陆离的色块,像一场盛大而虚假的梦。
这条街的尽头,就是护城河。她小时候常和父亲来这里喂鸽子,那时的河水清澈,岸边有高大的柳树,风一吹,柳条就像绿色的帘子,拂过水面,荡起一圈圈涟漪。
可现在,她站在护城河边,只看到浑浊的河水因为连日的暴雨而上涨,翻滚着暗黑色的浪涛,仿佛一张巨大的嘴,要将岸边的一切都吞噬进去。河面上漂浮着垃圾和折断的树枝,被水流裹挟着,朝着下游漂去,最终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。
苏晚从风衣口袋里拿出那个牛皮纸信封,捏在手里。信纸和照片的边角已经被雨水打湿,变得有些沉重。她低头看着汹涌的河水,看着那些被冲刷的、不被需要的垃圾,忽然觉得,有些过往,或许也该这样,被彻底吞没。
她扬起手,将信封轻轻丢进了河里。
牛皮纸信封在水面上漂浮了一下,很快就被一个浪头打翻,沉了下去,连同那张泛黄的照片,连同那封写满真相的信,连同她那些刚刚萌生就被掐灭的心动,一起沉入了漆黑的河底。
“沈砚,对不起。”她对着河面,轻轻说了一句,声音立刻被雨声吞没,连一丝回音都没留下。
雨还在下,这座城市的深河,终会把所有不被需要的过往,彻底吞没。而她,将在这片黑暗里,独自泅渡,再也不回头。
苏晚转身,一步步离开护城河边,背影单薄,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。她没有看到,在她转身的瞬间,那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离了街角,车灯在雨幕里亮起,又很快熄灭,像一颗沉入深海的星,再也没有了光亮。
河面上,雨还在不停落下,砸起一圈圈涟漪,又迅速归于平静,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沈砚坐在车里,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雨幕深处,像被一张巨大的黑网彻底吞噬。他没有追上去。
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左右摆动,发出单调的吱呀声,却怎么也刮不干净那些模糊的水痕,就像他此刻的视线,无论如何聚焦,都看不清苏晚转身时,有没有回头。
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个保温袋,里面是她喜欢的那家老字号的桂花糕。下午助理汇报说苏晚母亲又去公司闹过,他处理完手头的事就绕路去买,想着或许能让她心情好一点。现在袋子上凝着细密的水珠,渗进皮革座椅,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记,像块洗不掉的疤。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,是助理发来的信息:「沈总,苏家那边刚联系了媒体,说明天要召开记者会,好像要公布……当年沈先生和苏先生的旧事。」
沈砚捏着方向盘的手指猛地收紧,指节泛白。他早就料到苏母不会善罢甘休,却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,把两家人的伤疤血淋淋地撕开,扔到所有人面前。
他闭上眼,脑海里闪过父亲临终前的样子。老人躺在床上,枯瘦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,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:「小砚,别恨……苏家不是故意的……当年的事,有误会……」
那时他才十六岁,看着父亲被病痛和心结折磨得形销骨立,看着母亲终日以泪洗面,哪里听得进什么「误会」。他只记得父亲在大雨里站了整夜,回来就发起高烧;只记得葬礼上,苏家没有一个人出现。恨意像藤蔓,悄无声息地缠上心脏,越勒越紧,直到他长成如今这副冷漠坚硬的模样。
遇到苏晚是个意外。
第一次见她是在一个商业酒会上,她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礼服,站在角落笨拙地给酒杯倒香槟,指尖被飞溅的酒液烫红了也没察觉。那时他刚结束一场和苏家的商业博弈,苏家损失惨重,她作为苏家唯一的女儿,被迫来这种场合赔笑脸。
他本想上前说句刻薄话,像过去每次见到苏家人那样。可她忽然抬起头,眼里盛着惊慌,像只被惊扰的小鹿,看见他时,却还是强撑着扯出个礼貌的笑:「沈总,久仰。」
那瞬间,他喉咙里的话忽然哽住了。她的眼睛很亮,像小时候在老宅院里见过的星星,只是蒙着一层化不开的雾,看得他心里莫名发紧。
后来他开始刻意接近她。找各种借口出现在她可能出现的地方,画廊、咖啡馆、甚至是苏家公司楼下。他看着她为了拉投资,在酒桌上被人灌酒却倔强地不肯吐出来;看着她在深夜的画室里,对着一幅画修改到天亮,指尖沾着洗不掉的油彩;看着她明明很难过,却总对别人说「我没事」。
他以为自己是在复仇,是在用这种方式让苏家痛苦。直到那天在画廊,画框掉下来的瞬间,他几乎是本能地冲过去挡在她身前。手臂被划开时,他没觉得疼,只看见她吓得脸色惨白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却咬着唇不肯掉下来。
那一刻他忽然明白,所谓的恨意早就摇摇欲坠了。他只是想靠近她,想看看她坚硬外壳下的柔软,想知道是什么支撑着这个看似脆弱的姑娘,在风雨里撑了这么久。
所以他找到了那张老照片,找到了父亲当年留下的日记,一点点拼凑出二十年前的真相。他写了那封信,把所有的隐忍和笨拙的心意都装了进去,以为只要把真相摊开,就能拆掉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墙。
可他忘了,有些墙不是一天筑起来的,墙根下埋着的,除了误会,还有这些年累积的伤痕和怨恨。苏晚的转身,像一把钝刀,慢慢割开他故作坚硬的外壳,露出底下早已溃烂的血肉。
雨还在下,车里的空气闷得让人窒息。沈砚发动车子,没有回家,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开去——去那棵老槐树下。
那是父亲日记里写过的地方,他和苏晚的父亲年轻时经常在那里看书、聊天。沈砚小时候去过一次,那时树已经很粗了,枝繁叶茂,夏天能遮住大半个院子。后来苏家搬了家,那片老宅子拆了大半,只剩下这棵树,孤零零地立在废墟旁边。
车子在泥泞的路上颠簸,远远就看见那棵老槐树。树干上缠着几圈警戒线,大概是怕台风天树倒了伤人。雨水顺着粗壮的枝干往下流,像树在流泪。
沈砚下车,没打伞,任由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。他走到树下,抬手摸着粗糙的树皮,上面还留着几个模糊的刻痕,是年轻时的父亲和苏先生刻下的,歪歪扭扭的两个名字,被岁月磨得快要看不清了。
「爸,」他低声开口,声音被雨声打碎,「我好像……搞砸了。」
风穿过树叶,发出呜咽似的响声,像是回应,又像是叹息。他想起信里写的,「明天早上,我在老地方等你」。多可笑,他甚至没等到明天,就已经知道了答案。
手机又响了,这次是个陌生号码,接通后,传来苏晚带着哭腔的声音,背景里是嘈杂的雨声和汽车鸣笛:「沈砚……我妈她……她把记者会的时间提前了,就在今晚……她说要让所有人都知道,是你们沈家害了我爸……」
她的声音在发抖,断断续续的,像随时会断的线:「对不起……我拦不住她……对不起……」
「我知道了。」沈砚的声音异常平静,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,「你在哪?雨太大,别乱跑。」
「我在……在护城河对岸……」她吸了吸鼻子,「沈砚,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,对不对?你父亲不是故意的,我父亲也不是……」
「对,不是真的。」他望着远处被雨水模糊的城市轮廓,那里灯火璀璨,却没有一盏是为他亮的,「苏晚,别听他们的。」
「可是……」她哽咽着,说不出完整的话。
「没什么可是的。」他打断她,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温和些,「你先找个地方躲雨,剩下的事,我来处理。」
「沈砚……」
「嗯?」
「如果……如果没有这些事,我们会不会……」
她的话没说完,就被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和碰撞声打断,紧接着是手机落地的碎裂声,然后是忙音。
沈砚的心脏猛地一缩,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,瞬间窒息。他疯了一样对着手机喊她的名字,听筒里只有单调的忙音,一遍又一遍,敲打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。
他转身就往车上跑,雨水模糊了视线,他好几次差点滑倒。发动车子时,手抖得连钥匙都插不进锁孔。「苏晚!苏晚!」他一遍遍地念着她的名字,声音嘶哑,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惧。
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去,轮胎碾过积水,发出刺耳的声响。他脑子里一片空白,只有一个念头:找到她,一定要找到她。
护城河对岸是条老街区,路窄车多,加上暴雨,交通早就堵得水泄不通。沈砚弃了车,疯了一样在雨里奔跑,泥水溅满了他的西装,他却浑然不觉。
雨太大了,砸在身上生疼,视线里的一切都在晃动。他看见前面围了一群人,红蓝交替的警灯在雨幕里格外刺眼。他的心沉到了谷底,脚步却跑得更快了。
「让一让!麻烦让一让!」他推开人群,挤了进去。
一辆白色的小轿车撞上了路边的护栏,车头严重变形,挡风玻璃碎了一地。驾驶座上的人趴在方向盘上,一动不动,深色的风衣被什么东西染透了,在雨水里显得格外触目惊心。
是苏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