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漫进柳府后院时，柳栖梧正坐在葡萄架下翻陆徜的《春秋》。书页间夹着的注解是用蝇头小楷写的，笔锋清劲，偶尔有几处涂改，旁边还画着小小的墨点，倒像是他思考时无意识的标记。
"姑娘，宋公子派人送了坛酸梅汤来。"阿竹将青瓷坛放在石桌上，"说是用井水镇了一下午。"
柳栖梧刚倒出一碗，就见墙头探进个脑袋。是隔壁的顽童小石头，手里举着个油纸包："栖梧姐姐，方才在书院门口遇到个青衫公子，让我把这个给你。"
油纸包里是块绿豆糕，用油纸包了三层，边角却还是有些碎了。糕饼上印着简单的梧桐叶纹样，是街口那家老字号"福瑞斋"的样式——她去年随口提过一次，说那家的绿豆糕不粘牙。
柳栖梧"送糕的公子是不是很高，不爱说话？"
柳栖梧捏起一块放进嘴里，清甜的凉意漫过舌尖时，心跳莫名快了半拍。
"是呢！"小石头用力点头，"他还问你...喜不喜欢吃。"
柳栖梧望着院墙的方向笑了，从竹篮里抓了把刚剥好的莲子塞进他手里
柳栖梧"你去告诉他，很好吃。"
等小石头跑远，阿竹才凑过来："姑娘，这陆公子倒是有心，知道你夏日里爱吃些清爽的。"
柳栖梧没说话，却把剩下的绿豆糕仔细收进食盒
柳栖梧"对了，明日把后院晾的薄荷收了，我要做些薄荷糖。"
第二日清晨，柳栖梧提着食盒去书院时，远远就看见陆徜站在那棵老槐树下。少年手里拿着支竹竿，正踮脚够着高处的槐花都，竹篮里已经装了小半篮。
柳栖梧"陆公子这是......"
陆徜被她吓了一跳，竹竿"哐当"掉在地上
陆徜“做槐花饼。"
柳栖梧"给先生的？"
陆徜"嗯。"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，"先生胃不好。"
柳栖梧打开食盒，里面是排得整整齐齐的薄荷糖
柳栖梧"这个给你，看书久了含一颗，明目。"
透明的糖块里嵌着整朵的薄荷叶，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绿。
陆徜的手指在糖块上碰了碰，又猛地缩回手
陆徜“不用”
柳栖梧"拿着吧，"不由分说地将食盒塞到他怀里，"就当是谢你送的绿豆糕。"
少年抱着食盒站在原地，看着她走进书院的背影，忽然低头咬了咬唇。竹篮里的槐花都被晨露打湿，散发出清甜的香气，像极了方才她指尖掠过他衣袖时，留下的那缕淡淡的药香。
经阁里，宋青沼正临窗练字。见柳栖梧进来，他扬了扬手里的宣纸
宋青沼"看看我这篇《兰亭序》仿得如何？"
宣纸上的字迹飘逸洒脱，确实有几分王羲之的风骨。柳栖梧刚要夸赞，却瞥见砚台边压着张药方，上面是她昨日写给李婶的治咳嗽的方子。
柳栖梧"宋公子也懂医理？"
宋青沼"略通皮毛，"将药方折起来，"昨日路过医馆，见这方子开得巧妙，便借来看看。说起来，陆兄的母亲好像也常咳嗽？"
柳栖梧握着书卷的手指紧了紧："你怎么知道？"
宋青沼"前几日去送笔墨，听见他跟药房伙计打听川贝的价钱。"笔尖在纸上顿了顿，"不过川贝价贵，他许是舍不得买。"
柳栖梧没再接话，转身去书架找书时，心里却盘算着要配些平价的替代药材。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又响起来，聒噪得让人心烦，她却忽然想起陆徜方才站在槐树下的模样，少年抱着食盒的手指微微发颤，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。
等她抱着书走出经阁，陆徜已经不在老槐树下了。竹篮被放在石阶上，里面的槐花都不见了，只留下张字条，是用炭笔写的：「槐花饼在知味斋的蒸笼里，掌柜说凭这个可取」。字条末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荷叶，倒有几分可爱。
柳栖梧捏着字条站在廊下，忽然觉得这夏日的风，好像也没那么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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