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秋过后，天气渐渐转凉。润文馆的学童们开始准备秋闱，陆徜更是把自己埋在了书堆里，常常在经阁待到深夜。
柳栖梧知道他家境贫寒，买不起太多的灯油，便每晚都往经阁送盏油灯。那盏油灯是她亲手做的，灯座是用梧桐木刻的，灯芯是用棉线搓的，燃烧时烟少且亮。
"又来送灯了？"守经阁的老夫子笑眯眯地给她开门，"那小子啊，就等着你这盏灯呢。"
柳栖梧的脸颊微红，轻手轻脚地走进经阁。陆徜正趴在案几上写字，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，睫毛很长，像两把小扇子。他写得太专注，连她走进来都没察觉。
柳栖梧把油灯放在他手边，灯光一下子亮了许多。陆徜吓了一跳，笔差点掉在纸上。
陆徜“你怎么来了。”
柳栖梧"给你送灯。"看着他眼下的青黑，"别熬太晚了，伤眼睛。"
陆徜"快写完了。"指了指案上的文章，"这是先生布置的策论，明日就要交。"
柳栖梧凑过去看，文章写得条理清晰，论点鲜明，字里行间透着股少年人的锐气。
柳栖梧"写得真好。"由衷地赞叹。
被她这么一夸，陆徜的脸又红了，挠了挠头。
陆徜“你要是喜欢的话，我抄一份给你。”
柳栖梧"好啊。"笑着点头，拿起他案上的砚台帮他研墨，"我听说秋闱要考诗赋，你准备得怎么样了？"
陆徜"还行。"笔在纸上沙沙作响，"就是...有些典故记不太准。"
柳栖梧"我这里有本《事类赋》，你拿去看吧。"从袖中取出本书，"里面的典故很全。"
陆徜接过书，见封面上有她写的批注，娟秀的小字密密麻麻，都是她认为重要的地方。少年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，暖暖的，痒痒的。
两人一个写字，一个研墨，经阁里静悄悄的，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。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，落在书页上，也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，温馨得让人不想打破。
忽然，外面传来一阵喧哗。两人跑到窗边一看，只见宋青沼带着几个小厮，正往经阁外的空地上搬东西。不一会儿，那里就支起了一个架子，上面挂满了灯笼，亮得像白天一样。
柳栖梧"宋公子这是......"有些疑惑。
"他说怕陆兄看书费眼睛，特意送来些灯笼。"老夫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，"这宋公子，倒是体贴。"
陆徜看着那些亮晃晃的灯笼，又看了看柳栖梧手里的油灯，忽然觉得有些刺眼。他默默转过身，继续写他的策论，只是笔锋似乎重了些。
柳栖梧也觉得有些不自在，她知道宋青沼是好意，可他这样的举动，反而衬得陆徜的窘迫。
柳栖梧轻轻叹了口气，将油灯往陆徜身边推了推："还是这个亮堂。"
陆徜握着笔的手顿了顿，回头看她。月光落在她脸上，她的眼睛亮晶晶的，像盛着星光。少年忽然笑了，心里的那点不舒服，瞬间烟消云散。
那晚之后，陆徜依旧每晚在经阁看书，柳栖梧也依旧给他送灯。宋青沼送来的那些灯笼，被孤零零地挂在空地上，很少有人去看。或许，真正能照亮人心的，从来都不是那些华丽的装饰，而是那份藏在细微处的关怀。
秋闱的前一天，柳栖梧去给陆徜送准考证。少年正在收拾行囊，几件旧衣服叠得整整齐齐，书却装了满满一箱。
柳栖梧"别太紧张。"递给他一个平安符，"我求了菩萨的，一定会高中。"
平安符是用红布做的，里面装着些艾草和桂花，是她亲手缝的。陆徜接过平安符，紧紧攥在手里。
陆徜“我会的，等我高中，等我……。”
也没说出后面的话，脸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。
柳栖梧看着他窘迫的样子，忍不住笑了："我等你回来。"
陆徜抬起头，对上她含笑的眼眸。那里面没有丝毫的轻视和敷衍，只有满满的信任和鼓励。少年忽然觉得，不管前路有多艰难，只要有这份信任在，他就一定能闯过去。
他背着行囊走出润文馆时，宋青沼正站在门口等他。青年穿着锦袍，手里拿着个钱袋。
宋青沼"陆兄，这点盘缠你拿着，路上用。"
陆徜摇了摇头："多谢宋公子好意，我不需要。"
宋青沼"何必逞强。"把钱袋塞到他手里，"你若真为柳姑娘着想，就该知道，只有金榜题名，才能给她最好的生活。"
陆徜握着钱袋的手指紧了紧，忽然抬头看向宋青沼，眼神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。
陆徜"我会给她最好的生活，但不是用你的钱。"
他转身离开的背影，在夕阳下格外挺拔。宋青沼看着他走远，轻轻叹口气，把手里另一个钱袋收了起来。他知道，自己或许真的看轻了这个寒门少年。
柳栖梧站在经阁窗边，看着陆徜远去的背影，在心里默默祈祷。她相信，这个清秀又踏实的少年，一定能在秋闱里闯出自己的路——就像埋在土里的明珠，总有一天会发光。而她，会在这里，安安静静等他回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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