薪火不灭

“有人对我用过这招。”方祁语气平淡，像在说件无关紧要的事。

白砚却猛地拔高了音量：“方祁！你觉醒了？这些事你都知道？”

“谈不上了解，”方祁摇头，“不过我可以确定我肯定没觉醒过。”

白砚这才松了口气，拍了拍胸口：“没觉醒就好。”

“可为什么会没救？就不能反抗吗？或者提前离开也行啊。”

“能反抗早就反了，”白砚垮下脸，“我们这点能耐，跟那些老东西比起来就还差得远，他们随手就可以让我们死亡。”

方祁见他垂头丧气，抬手指向空中振翅的飞鸟：“你看它，会因为天气恶劣，受伤就不飞了吗？”生命本就在于挣扎反抗，在于薪火不灭，“她一定能被救出来。”

白砚被这话燃起点心气，眼底漾起希望，过了会儿才低声道：“其实……她还没被抓呢。”

“那更得抓紧，”方祁眉峰微蹙，“我们这样太慢，拖不起。”

白砚犹豫了一下，小声提议：“要不……我带你飞？”

……

方祁盯着他看了半晌，语气里带了点无奈：“你能飞，为什么不早说？”

“飞着累。”

“……”

白砚笨拙地拽着方祁升空，飞得太低怕被凡人撞见，太高了又觉胸闷气短，只好在半空忽高忽低地颠簸——真不是故意的，是他实在撑不住！

两人就这么飞至戌时，方祁环顾四周：“没看到客栈，看来得接着走。”

白砚喘得像拉风箱，嗓子干哑：“你带吃的了吗？我快不行了……”

方祁反手丢过去一个油纸包：“拿着，边走边吃，正好赶路。”

“喂！你就不累吗？”白砚追上去，气鼓鼓地喊，“被拽着的是你，就不能体谅下我有多累？哎哎！别走那么快，等等我！”

夜色像是浓墨，将天地染透，两人的身影却仍在向南的路上疾驰。

————

“父亲。”穿白金衣袍的少年轻轻唤道，目光落在棋盘旁盹着的萧景珩身上。

“几时了，渊儿？”萧景珩缓缓睁眼，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。

“已到未时，”少年拿起茶壶，给父亲续了杯热茶，“李国公来过，被我打发回去了。”他顿了顿，轻声问，“父亲，我能去见见故人吗？”

“萧景渊。”萧景珩的声音沉了沉。

“父亲觉得不妥？”萧景渊抬眼，眼底闪过一丝急切。

萧景珩察觉到儿子的情绪，放缓了语气：“渊儿，别去了，没用的。我知道你想找谁，但现在真不是时候。”

“好吧，听父亲的。”萧景渊垂眸应下，转瞬又扬起笑脸，“那我去江湖上逛逛总可以吧？”

“你想去便去，”萧景珩看着他，眼底满是宠溺——他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这个儿子，“只要不去寻她就行。”

“那孩儿走了！有事我会传信回来！”

萧景珩望着儿子风风火火消失的背影，无奈一笑，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，扬声道：“来人。”

“王爷。”阴影里立刻闪出一人。

“传孤令，调百余名暗卫护世子周全，”他指尖轻叩桌面，“记住，别让他察觉。”

“是。”

暗卫退下后，书房里只剩下茶香袅袅，萧景珩望着窗外的景色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。

“荥荥……究竟要到何时，才能再与你相见？”他望着高高挂起的朝阳，声音里浸着化不开的怅惘，尾音轻颤，像被风揉碎的叹息。

“孤……恨透了你。”另一处，冷硬的声音砸在寂静里，带着淬了冰的怨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碾出来的，偏生尾音又泄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，分不清是恨到极致，还是痛到深处。

……

…………

……

“他娘的萧景珩，次次找借口避而不见！”李国公往地上啐了口唾沫，肥硕的脸上横肉乱颤，“那皇帝早殡天了，那萧景珩还死死攥着权柄不让，真当这天下是他们萧家的了？”

他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，眯眼沉吟：“哦？难不成……他还想自己坐上那个位置？”话音顿了顿，肥肉堆里的眼睛闪过一丝贪婪，“倒也不是不行……”随即又摆了摆手，“罢了罢了，多掺和反倒显得刻意，静观其变便是。”

可话锋一转，他又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阴恻恻地笑起来：“但纸终究包不住火！等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到文武百官耳朵里，传到市井百姓耳朵里——萧景珩，我倒要看看你那时怎么办！哈哈哈……哈哈……”

狂笑声戛然而止，变成一声短促的闷哼。

李国公只觉后心猛地一凉，像被冰锥狠狠扎入，剧痛瞬间顺着血脉窜遍全身。他想回头，脖颈却僵得像生了锈，四肢骤然失了力气，肥重的身子踉跄着向前扑去，撞翻了桌案上的茶盏。

碎裂声里，他脑子里一片混乱。是哪个仇人？是被他贪墨过军饷的边关将领？还是被他构陷过的同僚亲属？是江湖上的刺客，还是萧景珩派来的人？无数张脸在眼前晃过，那些被他踩在脚下的冤魂，那些恨他入骨的眼神……他想嘶吼，想质问，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。

意识像被潮水吞没，眼前的光亮迅速黯淡下去。他到死都不知道，身后那个白衣少年何时出现，又何时收起了染血的指尖。

“这破丽国，确实一刻都待不得。”萧景渊瞥了眼伏在地上的尸体，语气轻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