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祁抬手将白砚和王婉兮抛到大蜀腹地,脚刚沾地就低低笑出声,金黑交织的瞳孔里漾着几分自嘲:“说来可笑,我竟不知该往哪走......”
“你......当真还是方祁?”白砚往前凑了半步,语气里的试探几乎要溢出来,就怕眼前这人下一秒就变了模样。
“勉强算吧。”他答得漫不经心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。
王婉兮却没给白砚追问的机会,上前一步直视着他,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锐利:“你骗了沈奕。为什么?”
方祁的指尖猛地一顿,下意识摸了摸鼻子,那双眼眸里翻涌的恐惧再也藏不住,像被踩住尾巴的困兽:“因为怕啊......”他喉结滚了滚,声音发紧,“他给我的那些,太痛了。而且......”
风卷起他散乱的淡粉色发丝,扰得他心烦意乱。他猛地拽过衣襟,将那片沾着干涸血迹的布料狠狠撕下,胡乱缠在头上遮住大半张脸,只露出那双矛盾的眼:“而且我......好像爱他,又好像恨不能离他远远的。”
“啊?”白砚彻底懵了,张着嘴半天没合上。王婉兮却蹙着眉,指尖轻点着下巴,若有所思——这爱恨交织的拉扯,倒像是困住了两个人。
方祁忽然转向白砚,语气里带了点玩味:“小白,你还记得我从前是什么样子吗?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你该不会连我的记忆都能窥见吧?”
白砚刚要兴冲冲开口,话到嘴边却像被什么堵住,脸色骤变,惊得后退一步:“我不知道!怎么会......”他急得抓了抓头发,明明那些画面就在脑子里打转,却怎么也说不出口,只能硬生生憋回去。
王婉兮在一旁看得清楚,微微皱眉:“看来,除了你本人,白砚能窥见你所有的记忆。”
方祁倒没多少失落,反而低笑一声,挑眉看向白砚,语气里带了点调侃:“哦?这么说来,小白你的能力什么时候成了‘洞悉’?藏得够深啊。”
白砚被他看得发慌,嗖地躲到王婉兮身后,小声嘟囔:“我错了......‘洞悉’是婉兮的。”
“呵呵呵。”方祁低笑起来,笑声里却没多少暖意。
王婉兮见气氛不对,及时打断:“行了,先不说这个。”她看向方祁,“你刚才说想起些什么了?”
方祁收了笑,眼神沉了沉,缓缓道:“神性,一直和我共存。”
“真的?!”王婉兮失声反问,眼里满是惊讶。她窥见过白砚的记忆,里面的方祁,性子虽然很好,可情感却冷硬得像块石头,和他们初见时那副神性模样几乎重叠——难不成,他从前根本没有完整的情感?
“嘶——”王婉兮倒吸一口凉气,心里瞬间清明。若是这样,那沈奕恐怕永远也得不到方祁的爱了。毕竟,那个能爱人的部分,早被他亲手碾碎了。
“怎么了,婉兮?”白砚察觉到她的异样,从她身后探出头,担忧地问。
“没什么。”王婉兮摇摇头,随即转向方祁,“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?”
方祁本想说“走一步看一步”,话到嘴边却顿住了。他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,眼神渐渐坚定:“既然来了大蜀,就先找回失去的记忆,顺便......重新开始。”
“重新开始?”白砚好奇地追问,“你要怎么重新开始?”
方祁嗤笑一声,语气里带了点自嘲:“我所有的实力都回来了,只是如今这副身子还承受不住,只能一点点‘解封’罢了。你们呢?总不能一直跟着我晃荡。”
“呃......”白砚挠了挠头,有点不好意思,“我这次轮回救了婉兮,就没什么目标了......”
王婉兮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:“没点追求!你除了在轮回里打转还会干什么?”
“唉......”白砚叹了口气,忽然从身后抱住王婉兮,声音软下来,“可我知道,每次轮回,我都要先找到你,救你。”
王婉兮身子一僵,耳根微微发烫,低声道:“......阿砚,谢谢你。”
方祁在一旁静静看着,没说话。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,露出那双金黑交织的眼,里面翻涌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。忽然,一滴泪从左眼滑落,带着滚烫的温度。他飞快地抬手拭去,像是怕被人看见,再开口时,语气竟柔和了许多:“一起走吧。”
他记得,这些人都是他的伙伴。这一次,他不想再一个人了。
而且,他的世界里,不会再有沈奕了。
他不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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萧景渊勒着马缰,眼角的余光总在人群边缘游移。父亲派来的那几个暗卫,功夫扎实得紧,又最是擅长隐匿行踪,这一路从丽国都城出来,他试了好几次脱身的法子,都被对方不声不响地化解了。
“这帮老狐狸,父亲当真是把我看得比国库还紧。”他低哼一声,打马拐进前方的岔路。这处山林崎岖,他特意选了条鲜有人走的小径,马蹄踏在碎石上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身后传来隐约的马蹄声,不远不近,像影子似的缀着。
他深吸一口气,猛地一夹马腹,那匹良驹吃痛,嘶鸣着加速冲向前方的密林。
林中树木交错,枝叶繁茂,他伏在马背上,借着树影的掩护左右穿插,耳中仔细分辨着身后的动静。
果然,那几道跟梢的气息在密林深处渐渐乱了些,似乎被复杂的地形绊住了脚步。
又奔出约莫一炷香的功夫,他瞅准一处陡峭的斜坡,猛地勒住缰绳,翻身下马,将马儿往密林深处赶了赶,自己则弯着腰,顺着斜坡滚了下去。坡底积着厚厚的腐叶,落地时只发出一声闷响。
“呜——”他屏住呼吸,扒开枝叶往上瞧,只见两道黑影在坡顶徘徊片刻,似乎在辨认方向,最终还是朝着马儿奔逃的方向追了过去。
直到那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在林子里,萧景渊才长长舒了口气,瘫坐在腐叶上,后背已被冷汗浸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