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祁的声音刚落,白砚正捏着食物的手指顿了顿,抬头时眼里的兴奋掺了点紧张:“纤玉宗的选拔……听说比武场大比难十倍?”
“不是难,是不一样。”方祁靠在门框上,指尖在剑鞘上轻轻敲着,“武场比的是胜负,纤玉宗考的是根骨、心性,还有……能不能在一群眼高于顶的家伙手里讨到好处。”
“这次的大比也是他们选拔人才的途径。”
王婉兮从窗边走回来,手里转着那枚铜匕:“眼高于顶?那正好,我倒想试试他们的骨头硬不硬。”
方祁看她一眼,嘴角微扬:“别大意。去年有个北境武士,在武场连胜十七场,到了纤玉宗山门前,连第一关的幻境都没撑过去。”
“幻境?”白砚凑过来,“是阵法吗?比我的锁灵阵还厉害?”
“算一种,估计是心性考验。”方祁站直身,“半个时辰到了,走。”
三人下楼时,客舍大堂已坐满了人。邻桌几个带刀的汉子正唾沫横飞地聊大比,见方祁背着长剑走过,眼神里多了几分打量。方祁目不斜视,径直走出大门,刚拐到街角,就见告示栏前的人更多了。
“挤进去看看。”王婉兮说着就要往前冲,被方祁一把拉住。
“不用。”他朝不远处努了努嘴,“那边有抄录的,一文钱一份。”
果然,街角的茶摊上,一个书生正挥着毛笔往纸上誊抄,旁边堆着十几张写满字的麻纸。白砚赶紧跑过去买了一份,回来时手里还多了三个肉包子。
“给。”他把包子塞给两人,自己啃着一个,展开麻纸念道,“武场大比分三轮……第一轮车轮战,十人一组,连胜三场者晋级……第二轮擂台赛,抽签对打……第三轮团战,三人到六人一组,夺旗者胜!”
王婉兮咬着包子挑眉:“团战?正好。”
方祁接过麻纸,目光扫到最下面一行:“前五名可直接参加纤玉宗内门选拔。”他指尖在“内门”二字上点了点,“这才是关键。”
王婉兮点头,“确实,直接内门考核,省去很多弯路。”
“那咱们得拿第一!”白砚把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,拍了拍胸脯,“我的锁灵阵肯定能派上用场!”
“先过了第一轮再说。”方祁把麻纸折好塞进怀里,抬眼看向街尽头,“武场就在那边,走。”
越往武场方向走,路上的武士就越多。有背着巨斧的关西大汉,有腰悬软剑的江南女子,还有几个穿着异族服饰的汉子,腰间挂着狼牙配饰,走路带风。
“那是北漠的人?”王婉兮低声问。
方祁点头:“去年他们没来,今年倒是来了不少。”他视线落在一个高瘦的北漠武士身上,那人正把玩着一柄弯刀,刀鞘上镶着的宝石在阳光下闪得刺眼。
到了武场门口,更是人山人海。巨大的牌坊上刻着“演武场”三个大字,门口立着两排石俑,都是披甲持剑的武士模样。几个穿着官服的人正坐在案前登记,桌前排着长长的队伍。
“排队吧。”方祁拉着差点冲过去的白砚,往队伍末尾站。
轮到他们时,登记的官吏抬头看了三人一眼,见方祁背着长剑,王婉兮腰间别着铜匕,白砚怀里抱着本书,忍不住多看了白砚两眼:“这位小兄弟也是来参赛的?”
白砚刚要说话,方祁已递过文牒:“三人同组。”
官吏接过文牒,在簿子上记下名字,又给了他们三块木牌:“这是你们的号牌,明日卯时入场,第一轮在东场,别走错了。”
“多谢。”方祁接过木牌,分给两人。
走出武场时,日头已升到半空。白砚捏着号牌,上面刻着“丙组三十七”,兴奋得直搓手:“明天就能比了?我还以为要等几天呢!”
“武场大比就这三天,速战速决。”方祁看了眼天色,“先去兵器铺。”
兵器铺里摆满了各式兵刃,墙上挂满了弓箭,角落里堆着盾牌。掌柜是个独眼的老头,正坐在柜台后擦拭一把长剑,见他们进来,抬了抬眼皮:“买什么?”
“看看暗器。”方祁朝王婉兮努了努嘴。
王婉兮走到暗器架前,拿起一枚飞镖掂量了掂量,又放下,最后拿起一把小巧的袖箭:“这个多少钱?”
“五十文。”掌柜头也不抬。
方祁直接掏出钱袋:“再要一壶箭囊。”他又看向白砚,“你要不要买点阵旗?”
白砚正盯着墙角一堆不起眼的小旗子看,闻言眼睛一亮:“要!就要那种!”他指着几面黑色的小旗,“上面绣着符文的,正好能用来布锁灵阵!”
掌柜瞥了一眼:“那是迷阵旗,三十文一面,要多少?”
“先来五面!”
等买完东西出来,街上的人更多了。王婉兮把袖箭藏进袖口,试了试手感,正好。白砚则把阵旗小心翼翼地放进包袱里,像揣着什么宝贝。
“回客舍?”王婉兮问。
方祁却摇头,看向西市方向:“先去看看灯会的场地。”
“现在?不是晚上才开始吗?”白砚不解。
“晚上人多,先去踩个点。”方祁道,“说不定能碰到些对手,看看他们的路数。”
王婉兮挑眉:“你还会这招?”
方祁笑了笑,指尖在剑鞘上敲了敲:“知己知彼,才能赢。”
三人往西市走时,阳光穿过街市的喧嚣,在青石板上投下长短不一的影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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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纤玉宗难不成就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人才了?!”
议事堂内,霍苑猛地一拍案几,茶盏震得跳起半寸,滚烫的茶水泼在他白色衣袍上,他却浑然不觉,只一双眸子如淬了冰,扫过堂下一众垂首的长老。
座中不少长老鬓发斑白,被他这声怒喝震得眼皮发颤,竟无一人敢接话。满堂檀香缭绕,却压不住这股凝滞的火气。
霍苑忽然低低笑了起来,笑声里裹着刺骨的寒意:“好啊,真是好得很。我闭关这三年,你们就是这么打理宗门的?口口声声说培养新秀,如今能挑大梁的,在哪?”
他指尖点着案几,目光陡然射向左侧:“那些天赋拔尖的,一个个心性浮躁得像团火,真让他们掌了权,日后误入歧途,谁来拦?”
话音刚落,他视线转向离自己最近的风花长老,语气里带了几分讥诮:“风花师妹,你能拦得住?”
风花一袭紫衣,闻言抬眸,鬓边银饰轻晃,语气却冷得像冰:“宗主有所不知,那苏怜是大长老的亲传弟子,我麾下满江曦的人不过查了些她的旧事,就被大长老三次阻挠。这般护短,再好的璞玉也得被捂坏了。”
“恐怕本就是废玉。”
她说着,眼角余光扫过对面的大长老,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嘲讽。
大长老枯瘦的手指捻着佛珠,慢悠悠开口,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:“风花长老查弟子隐私,本就不合规矩。同门之间的摩擦,让她们自行化解便是,我等长辈何必事事插手?”
“你——”风花猛地攥紧了袖中手,随即又松开,脸上漾开一抹浅笑,只是笑意未达眼底,“是极,弟子间的事,的确不该插手。不像某些人,弟子在外惹了祸,还得劳烦长老亲自去压下风声。”
“够了!”霍苑沉声打断,堂内瞬间安静下来。他揉了揉眉心,语气缓和了些,“风花师妹,你掌着满江曦,消息灵通,我不怪你盯得紧。但眼下最要紧的,是选拔新弟子。”
风花眸色微动,趁众人低头的间隙,指尖在袖中快速掐了个诀,一道细微的灵力悄无声息缠上霍苑的手腕——
“霍苑师兄,”传音如蚊蚋入耳,“我前些日子在东洲遇到一位少年,心性……宁愿自己死也就只有一次见面的我,你说他,如何?他最近会来参加蜀都的武场大比,若能入了选拔……”
话音未落,她已起身,朝霍苑微微颔首:“宗主,满江曦还有事要处理,先行告退。选弟子的事,我会让人盯着。”
说罢,不等霍苑回应,转身便走,紫袍扫过门槛时,带起一阵风,吹得堂内烛火晃了晃。
霍苑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方才被灵力触过的手腕,眸色沉沉。他看向堂下众长老:“武场大比的名单,尽快给我。”
大长老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:“宗主是想……”
“我倒要看看,这乱世里,还能不能找出几个像样的骨头。”霍苑起身,玄色衣袍扫过案几,留下一声轻响,“明日之前,我要看到所有参赛者的底细。”
说完,他转身走出议事堂,廊外的风卷起他的衣袂,猎猎作响。
堂内,檀香依旧缭绕,只是诸位长老脸上,多了几分难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