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钰醒来后的第三天,傅司涎搬来了一箱子东西,堆在病房的角落。
有泛黄的相册,有磨得发亮的草莓胸针,还有一件洗得发白的羊毛衫——
那是白钰刚和他在一起时,亲手织的,针脚歪歪扭扭,傅司涎却宝贝了十几年。
“这是你以前最喜欢的胸针,”
傅司涎拿起那枚草莓胸针,小心翼翼地别在白钰的病号服上,指尖触到他微凉的皮肤时,白钰下意识地缩了缩,
“第一次在画室见你,你衬衫上就别着类似的款式,我偷偷看了好久。”
白钰低头看着胸前的草莓,红得有些刺眼,他张了张嘴,想说“我不记得了”,却在看到傅司涎眼底的期待时,把话咽了回去。
这个男人很高,眉眼深邃,此刻却像个捧着珍宝的孩子,眼神里的小心翼翼让他莫名地心头一软。
“御宝今天没来吗?”
白钰转移了话题。
这几天,那个叫傅御白的少年每天都来,会给她讲很多“他们”的故事,说他是自己的儿子,说眼前这个男人是他的另一个爸爸。
“他去给你买草莓了,”
傅司涎的声音柔和了些,顺手帮他掖了掖被角,
“你以前总说,刚摘的草莓最甜,要带露水的。”
白钰没说话,只是看着窗外。
阳光落在窗台上,映出细小的尘埃,他的脑子里像蒙着一层雾,偶尔会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——
有大片的红色草莓田,有温暖的怀抱,还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说“别怕”,可每次想抓住,那些画面就像指间的沙,簌簌地溜走了。
中午,御宝提着草莓进来时,看到傅司涎正笨拙地给白钰喂水。
白钰的手还不太利索,傅司涎就端着杯子,一点点往他嘴边送,水洒了些在下巴上,他赶紧用纸巾去擦,动作急得像个新手爸爸。
“白爸爸,我买了你爱吃的奶油草莓。”
御宝把草莓递过去,眼睛红红的,显然哭过,
“陆深他妈妈也来了,在外面呢,说想给你送点草莓酱。”
白钰接过草莓,指尖触到那微凉的果皮,心里突然泛起一丝熟悉的悸动。
他拿起一颗,刚想放进嘴里,就被傅司涎拦住:
“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流食,我让护士榨成汁。”
“没关系,”
白钰看着他,第一次主动露出了一点笑意,
“就尝一颗。”
傅司涎愣了愣,随即眼底涌上狂喜,忙不迭地帮他把草莓蒂摘掉,递到他嘴边。
白钰咬了一小口,清甜的汁水在舌尖化开,那股熟悉的甜味像钥匙,轻轻撬开了记忆的缝隙——
他好像真的很喜欢草莓,喜欢到……连家里的盆栽都是草莓。
“甜吗?”
傅司涎紧张地问,手心都在冒汗。
“甜。”
白钰点头,看着他如释重负的样子,突然觉得,这个自称是自己“老公”的男人,好像也没那么可怕。
下午,陆深和他妈妈一起来了。
陆夫人提着一罐子草莓酱,看到白钰时眼圈就红了:
“阿钰,你还记得我吗?以前总去你家蹭饭,你做的草莓挞最好吃。”
白钰摇了摇头,有些抱歉:
“对不起,我……”
“没事没事,”
陆夫人赶紧摆手,把草莓酱放在床头柜上,
“慢慢来,我们都等着你记起来。
这酱是按你以前教我的方子做的,等你能吃固体食物了,抹在面包上试试。”
陆深站在旁边,没说话,只是把一个草莓挂件放在白钰的枕边——
那是高中时傅御白给他做的,后来被他小心地收在盒子里。
“傅御白说,你以前总给我们做这个形状的饼干。”
白钰拿起挂件,指尖摩挲着上面歪歪扭扭的针脚,心里那层雾好像又淡了些。
他看着病房里的人——
焦急却温柔的傅司涎,眼睛红红的御宝,热情的陆夫人,还有站在角落、眼神关切的陆深,突然觉得,这些人好像真的和自己很亲近。
傍晚,所有人都走了,病房里只剩下傅司涎和白钰。
傅司涎坐在床边,翻着那本旧相册,一张张地给白钰讲:
“这是我们刚领养御宝的时候,他才这么点大,抱着个破草莓玩偶,怯生生的……”
“这是御宝第一次考满分,非要举着试卷跟我们合照,你看你笑得多开心……”
“这张是我们结婚十周年,在草莓园拍的,你说要每年都来拍一张,拍到走不动路为止……”
他的声音很低,带着浓浓的鼻音,讲到最后,几乎是哽咽着说不出话。
白钰看着他肩膀微微颤抖的样子,鬼使神差地伸出手,轻轻拍了拍他的背。
傅司涎猛地抬头,眼里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。
“别难过了,”
白钰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,
“就算我记不起来,这些故事……听起来也很幸福。”
傅司涎握住他的手,紧紧地,仿佛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。
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手背上,烫得惊人。
“宝宝,你会记起来的,一定会的。”
白钰没有回答,只是看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。
晚霞染红了半边天,像极了傅司涎相册里的草莓田。
他想,或许自己真的曾经拥有过这样的幸福,而眼前这个男人,就是那份幸福里最温暖的部分。
夜深了,傅司涎趴在床边睡着了,手里还攥着那张十周年的合照。
白钰看着他疲惫的睡颜,眼底的陌生渐渐褪去,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
他轻轻抽出自己的手,替傅司涎掖了掖被角,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。
黑暗中,白钰的指尖划过胸前的草莓胸针,心里默默念着那个名字——
傅司涎。
或许,记不记得起来,也没那么重要了。
重要的是,此刻身边的这个人,眼里的疼惜是真的,掌心的温度是真的,那些关于草莓和爱的故事,也都是真的。
而这些真实,或许就是重新开始的理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