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微光透过窗帘缝隙溜进病房时,白钰先醒了。
傅司涎趴在床边睡着了,眉头还微微蹙着,眼下是浓重的青黑,显然又熬了半宿。
他的手还松松地攥着白钰的手腕,像是怕他跑掉似的,指腹带着薄茧,摩挲过皮肤时,留下一阵细微的战栗。
白钰静静地看着他。
这个自称是他丈夫的男人,这几天像根紧绷的弦,说话时小心翼翼,眼神里总藏着期待与惶恐,连睡觉都不得安稳。
昨天晚上,他迷迷糊糊睁开眼,看到傅司涎正拿着一块草莓蛋糕发呆,嘴里喃喃着“宝宝以前最爱吃这个,说奶油要多放一层”,那声音里的失落,像针一样扎在白钰心上。
他不记得这个人,不记得他们的过去,可看到傅司涎红着眼圈讲那些“他们的故事”时,心脏会没来由地抽疼。
还有那个叫傅御白的少年,每次来都强装笑脸,转身却在走廊里偷偷抹眼泪,白钰隔着窗户看到过一次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闷得发慌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
白钰轻声说,尽管知道对方听不见。
他缓缓抬起手,指尖快要触到傅司涎的脸颊时,又猛地顿住,缩回了手。
他不能再让他们这样难过了。
傅司涎醒来时,感觉手心一空,猛地抬头,看到白钰正靠在床头看他,眼神平静,却不像前几天那样带着疏离。
他心里一紧,刚想说什么,就见白钰朝他笑了笑,那笑容很轻,却像晨光一样,瞬间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。
“醒了?”
白钰的声音还有点哑,却比平时柔和了许多。
“宝宝……”
傅司涎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,试探着伸出手,想去碰他的手,又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平静。
白钰却主动握住了他的手。
傅司涎的手很凉,大概是趴了太久,白钰用自己的掌心裹住他的,轻轻搓了搓:
“晚上怎么又趴着睡?说了对腰不好。”
这句话一说出口,两人都愣住了。
傅司涎的眼睛瞬间亮了,像是被点燃的星火,他猛地抓住白钰的肩膀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:
“宝宝……你……你记起来了?”
白钰看着他眼底的狂喜,心脏那阵熟悉的疼又涌了上来。
他点了点头,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些:
“嗯,昨天晚上想起来一些,好多事……有点乱,但我记得你,傅司涎。”
他刻意叫了他的名字,带着点亲昵的语气,就像傅司涎平时叫他“宝宝”那样。
傅司涎的眼泪“唰”地掉了下来,他一把将白钰搂进怀里,动作又急又轻,生怕弄疼了他,下巴抵在他发顶,哽咽着说:
“太好了……太好了宝宝……我还以为……我还以为你再也不记得我了……”
他的怀抱很紧,带着浓重的烟草味和淡淡的消毒水味,却奇异地让人安心。
白钰僵硬地抬手,轻轻拍着他的背,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,沉甸甸的。
“对不起,让你担心了。”
白钰说,声音埋在他的胸口,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傅司涎松开他,捧着他的脸,仔仔细细地看,好像要把这几天落下的都补回来。
他的指尖划过白钰的眉眼,鼻梁,最后落在嘴唇上,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:
“不怪你,都怪我,没保护好你。”
“跟你没关系。”
白钰避开他的目光,看向床头柜,
“御宝今天会来吗?我想他了。”
提到儿子,傅司涎的笑容更深了:
“会,他一早就说要给你带陆深妈妈做的草莓酱,说配面包吃最好吃。”
白钰点点头,心里却在打鼓。
他不知道傅御白是什么样的性子,不知道该怎么跟“记起来的爸爸”相处,只能走一步看一步。
果然,傅御白提着草莓酱进来时,看到白钰和傅司涎相视而笑的样子,手里的罐子“啪嗒”掉在地上,摔得粉碎。
草莓酱溅了一地,甜腻的香气弥漫开来,少年却顾不上这些,红着眼圈跑过来:
“白爸爸!你记起来了?”
“嗯,记起来了。”
白钰朝他张开手臂,努力模仿着记忆里“爸爸”该有的样子,
“过来让爸爸抱抱。”
傅御白扑进他怀里,哭得像个孩子:
“我就知道你会记起来的……我就知道……”
白钰拍着他的背,眼眶也跟着发热。
他悄悄抬眼,看到傅司涎站在一旁,正用口型对他说“谢谢你”,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。
那一刻,白钰突然觉得,这个谎言或许也不算太坏。
中午,陆深和他妈妈又来了。
听说白钰“记起来了”,陆夫人拉着他的手说了半天话,讲的都是些他“以前爱听的趣事”,白钰只能笑着点头,偶尔应和两句,心里却在拼命记着这些信息,生怕露了破绽。
陆深站在陆夫人身后,看着他和傅御白说话,突然递过来一颗草莓:
“御宝说你醒了就想吃这个。”
白钰接过草莓,指尖触到少年微凉的指尖,像触电似的缩了缩。
他记得傅司涎说过,这个叫陆深的少年,从小就跟御宝要好,还总给他带草莓。
“谢谢。”
白钰咬了一口草莓,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,
“很甜。”
陆深笑了笑,没说话,眼神却带着点探究。
白钰被他看得有点慌,赶紧别过脸去。
人都走后,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。
傅司涎坐在床边削苹果,动作熟练得像做了千百遍,果皮连成一条长长的线,不断开。
“宝宝,等你好点了,我们就回家。”
傅司涎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,放在盘子里递给他,
“王妈把你的画室收拾好了,说你肯定想画画了。”
“好。”
白钰接过盘子,心里却猛地一沉。
画室?
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画画。
他看着傅司涎温柔的侧脸,突然觉得这个谎言像个雪球,越滚越大,早晚有一天会碎掉。
可他舍不得打破此刻的平静,舍不得看到傅司涎眼里的光再次熄灭。
“傅司涎。”
白钰突然开口。
“嗯?”
傅司涎抬头看他,眼里带着笑意。
“我爱你。”
白钰说。
这句话在心里憋了很久,是说给傅司涎听的,也是说给自己听的——
不管记不记得过去,他都心疼眼前这个男人,这份心疼,或许就是重新开始的契机。
傅司涎愣住了,随即眼底涌上狂喜,他凑过来,轻轻吻了吻白钰的嘴唇,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:
“我也爱你,宝宝,一直都爱。”
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,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交叠在一起,像从未分开过。
白钰靠在傅司涎怀里,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,心里默默祈祷:
就让这个谎言再维持一会儿吧,至少,让他们多笑几天。
至于以后……以后的事,以后再说吧。
他不知道,傅司涎在他看不见的角度,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。
刚才陆深悄悄跟他说:
“傅叔叔,白叔叔看我的眼神,好像还是很陌生。”
傅司涎摸了摸白钰的头发,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。
他大概猜到了,宝宝或许没完全记起来,可他舍不得戳破这个谎言。
只要宝宝愿意对他笑,愿意跟他说话,哪怕是假的,他也愿意信。
总有一天,他会让这个“假的”,变成真的。
他的宝宝,他会等,会等他真正回来的那一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