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停的清晨,白钰是被一阵剧烈的头痛惊醒的。
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太阳穴里扎,那些模糊的碎片突然疯狂涌入脑海——
画室里傅司涎偷偷看他的眼神,草莓园里两人沾满泥土的脚印,民政局门口他红着眼圈说“我愿意”的模样,还有……
车祸瞬间方向盘失控的刺耳摩擦声。
所有记忆像被按下了快进键,呼啸着冲回原点。
他猛地坐起身,额头上布满冷汗,视线落在身边熟睡的傅司涎脸上。
男人眉头微蹙,大概是梦到了不好的事,手还牢牢攥着他的手腕,指腹的薄茧蹭过皮肤,带着熟悉的温度。
原来不是“好像”,是真的。
他全都记起来了。
记起了傅司涎第一次在画展上拦住他,手里攥着支被捏变形的草莓味棒棒糖;记起了他们在出租屋里挤一张小床,冬天傅司涎总把他的脚揣进怀里捂热;记起了领养御宝那天,傅司涎笨手笨脚地给孩子换尿布,被尿了一身还笑得傻气;记起了车祸前最后一刻,他看着后视镜里追出来的傅司涎,心里念着“晚上要做他爱吃的草莓慕斯”……
那些被遗忘的岁月,带着滚烫的温度,瞬间将他淹没。
而他这半个多月的伪装,像个拙劣的笑话。
傅司涎眼底的试探、欣喜、小心翼翼的靠近,此刻都成了扎在他心上的刺——
那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男人,为了他一句“记起来了”,竟甘愿沉溺在他编织的幻境里,连眼底的怀疑都舍不得说出口。
“宝宝?”
傅司涎被他的动静弄醒,睁开眼就看到白钰苍白的脸色,瞬间清醒过来,伸手抚上他的额头,
“怎么了?不舒服?”
指尖的温度触到皮肤的刹那,白钰猛地缩回手,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。
“我……”
他张了张嘴,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,
“傅司涎,我对不起你。”
傅司涎的动作僵住了,眼底的睡意瞬间褪去,只剩下错愕和一丝了然。
他沉默了几秒,喉结滚了滚,声音哑得厉害:
“你……早就记起来了,对不对?”
白钰点点头,眼泪掉得更凶,像个做错事的孩子:
“我醒过来第三天就想起来了,我看到你趴在床边哭,看到御宝躲在走廊里抹眼泪,我怕你们难过,就……就骗了你们。”
他以为自己能演到天衣无缝,却没料到傅司涎看他的眼神里,藏了那么多没说出口的温柔。
那些他刻意模仿的亲昵,在真正的记忆面前,笨拙得不堪一击。
傅司涎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,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,有失落,有心疼,唯独没有责备。
过了很久,他才伸出手,轻轻擦掉白钰脸上的眼泪,动作温柔得让人心碎。
“傻瓜。”
傅司涎的声音里带着笑意,眼眶却红了,
“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。”
“我骗了你……”
白钰抓住他的手,指尖冰凉,
“你那么开心,你说要带我回家种草莓,你晚上抱着我睡觉都不敢动……”
“因为我爱你啊。”
傅司涎打断他,掌心覆盖住他的手背,用力按在自己胸口,
“你记不记得,愿不愿意骗我,我都爱你。
你愿意演,我就愿意信,有什么错?”
他凑近,额头抵着白钰的,呼吸交织在一起,带着彼此的温度:
“我怕的从来不是你骗我,是你记起来了,却不愿意再认我。”
白钰的心脏像被狠狠攥住,疼得他喘不过气。
他猛地扑进傅司涎怀里,紧紧抱住他的脖子,眼泪浸湿了他的睡衣:
“我怎么会不认你……傅司涎,我想起来了,全都想起来了……我记得你第一次吻我,记得我们的婚房,记得御宝第一次叫我爸爸,记得你说要爱我一辈子……”
“我没忘。”
傅司涎收紧手臂,把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,像是要将他揉进骨血里,
“我说过的话,从来都算数。”
窗外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,落在两人交缠的发丝上,带着尘埃的微粒在光里跳舞。
白钰埋在傅司涎怀里,听着他有力的心跳,感受着他后背因压抑的哽咽而微微颤抖,突然明白——
原来失忆最残忍的,不是忘记过去,是让你眼睁睁看着爱你的人,为你的遗忘而痛苦,却只能假装看不见。
而比记忆更汹涌的,是无论记不记得,都早已刻进骨子里的牵绊。
“傅司涎,”
白钰抬起头,泪眼婆娑地看着他,
“吻我。”
傅司涎没有犹豫,低头覆上他的唇。
这个吻带着失而复得的汹涌,带着压抑太久的渴望,带着无需言说的默契,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沉。
他撬开他的牙关,舌尖缠着他的,像是要以此确认彼此的存在,要将这半个多月的空白狠狠填满。
白钰的手臂紧紧环着他的脖子,踮起脚尖回应着,眼泪混着吻落在两人的皮肤上,咸涩里却带着甜。
阳光越升越高,漫过床沿,将相拥的两人裹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,像幅失而复得的油画。
不知过了多久,傅司涎才微微退开,额头抵着他的,指尖摩挲着他红肿的唇瓣,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:
“以后不准再骗我了。”
“不骗了。”
白钰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,却笑了,眼底的光比晨光还要亮,
“以后每天都告诉你,我爱你。”
傅司涎也笑了,低头在他唇角印下一个轻柔的吻,像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:
“好,每天都要听。”
窗外的草莓园在晨光里泛着翠绿的光泽,露珠从叶尖滚落,滴在肥沃的土壤里,像在孕育新的希望。
房间里很安静,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,和那句在心底重复了千万遍的“我爱你”。
遗忘过,才更懂拥有的珍贵。
白钰靠在傅司涎怀里,看着他眼底清晰的自己,突然觉得,那场车祸或许不是结束,而是让他们学会——
爱从来不需要靠记忆维系,因为它早已刻在灵魂里,在每一次心跳,每一次呼吸,每一个无需言说的瞬间里,野蛮生长,永不凋零。
“傅司涎,”
白钰轻声说,
“今天想吃草莓慕斯。”
“好。”
傅司涎吻了吻他的发顶,
“我给你做。”
就像从前的每一天那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