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息传来，阿阮激动得浑身发抖。她知道，这是她唯一的机会！只要在御前博得圣心，她就有望脱离乐籍，获得自由！她抱着琴，冲进沈徽那间永远弥漫着药味的小屋，眼睛亮得惊人：“师父！我…我可以去献艺了！新皇登基大宴！”

沈徽正坐在窗边，就着昏暗的天光擦拭他的“孤鸿”。闻言，他擦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，只是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“师父！”阿阮跑到他面前，双膝跪地，仰着脸看他，眼中充满了希冀和忐忑，“若…若徒儿真能得蒙天恩，脱离这牢笼……徒儿定当侍奉师父左右，报答您的养育教导之恩！”这是她藏在心底很久的话。

沈徽垂眸看着她，少女的容颜依稀可见当年阮娘的影子，但眼神更加倔强，带着勃勃生机。他沉默了很久，久到阿阮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，以为师父根本不屑于她的承诺。终于，他伸出手，那是一只极其修长、骨节分明却异常冰冷的手，没有像往常一样落在她头顶以示嘉许，而是用指尖，极其轻地拂过她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。

指尖的冰凉让阿阮微微一颤。

“去吧。”沈徽的声音低沉沙哑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，“用你的琴声……告诉所有人，你是谁。”他顿了顿，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，望向某个遥远的地方，“……也告诉她。”

阿阮心中一酸，知道师父指的是她逝去的娘亲。她重重点头：“徒儿定不负师父厚望！”

大宴当夜，麟德殿内灯火通明，丝竹悦耳，觥筹交错。新帝高坐龙椅之上，年轻的面容带着审视与威仪。轮到乐府压轴，阿阮抱着那张旧琴，深吸一口气，走上铺着红毯的高台。无数道或好奇、或审视、或轻蔑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。她感到一阵眩晕，体内的寒意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祟。她下意识地看向台下乐师队列的首位——沈徽站在那里，身姿笔挺如松，面色依旧冷峻，但那双深潭般的眸子，却定定地看着她，里面是她从未见过的、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专注和力量。

阿阮的心忽然安定下来。她盘膝而坐，将琴置于膝上，闭上眼，摒除一切杂念。指尖落下，第一个音符流淌而出，清越如凤鸣，瞬间压过了殿内所有的喧嚣。

是《惊鸿》。她母亲阮娘临终未能完成的绝唱！

琴音时而低回婉转，诉说着深宫的幽怨与思念；时而高亢激越，仿佛不屈的灵魂在命运的铁蹄下挣扎嘶鸣；时而又如泣如诉，是女儿对母亲刻骨的追忆与哀恸……阿阮完全沉浸其中，十指翻飞如蝶，将残谱中缺失的部分，用自己的情感和领悟，完美地填补、续写！她不是在弹琴，她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，向九天之上的母亲献祭！

整个麟德殿落针可闻。所有人都被这从未听过的、饱含着血泪与力量的琴声攫住了心神。新帝原本慵懒倚靠的身姿早已坐直，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艳与震动。

一曲终了，余音袅袅，绕梁不绝。死寂持续了足足数息，随即，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与掌声！新帝龙颜大悦，抚掌大笑：“好！好一曲《惊鸿》！此曲只应天上有！来人！”

内侍总管躬身听令。

“赐！免去此女乐籍，赐还良民身份！再赐……赐‘飞鸿’玉牌一枚，凭此牌，可自由出入宫禁，享五品供奉！赐名——惊鸿！”

“谢陛下隆恩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！”阿阮激动得浑身颤抖，热泪夺眶而出，深深叩拜下去。自由！她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！她下意识地看向师父的方向，想第一时间分享这巨大的喜悦。

然而，沈徽原本站立的位置，此刻却空空如也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