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缚缩在角落，神经本就紧绷如弦，稍有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心头一紧。

就在这时，一阵极轻极轻的脚步声，从殿外传了进来。

那声音太细微了，像是一片落叶擦过地面，若不是这深夜太过寂静，若不是他此刻心提到了嗓子眼，根本不可能听见。

林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。

这个时辰，谁会来？

女帝已经安歇，青黛守在帐外，按规矩，这个时候绝不会有宫人靠近寝殿。

他的目光瞬间锁定在紧闭的殿门上，瞳孔微微收缩。

脚步声越来越近，不疾不徐，却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刻意——显然，来者在极力隐藏自己的行踪。

“吱呀——”

一声极轻的响动，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条缝。

一道黑影，如同鬼魅般滑了进来。

来人穿着一身紧身黑衣，脸上蒙着黑布，只露出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，脚步轻得像猫，落地时竟几乎听不到声音。

刺客！

林缚的大脑瞬间做出判断，后背的汗毛猛地竖了起来。

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床榻的方向，帐幔依旧低垂，女帝似乎还在熟睡，对这致命的危机毫无察觉。

不行！不能让她出事！

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——女帝要是死了，他这条“死侍”的命，也就到头了！那些关于浴殿的流言，会瞬间把他钉死在耻辱柱上，死得比谁都惨！

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，林缚甚至来不及多想，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了。

他忽然发现，自己的身体好像有些不一样了。

肌肉里仿佛有股陌生的力量在奔涌，四肢变得异常轻盈，反应也快得惊人。先前穿内侍服时还觉得有些束缚，此刻爆发开来，竟丝毫不觉得滞涩。

这是……穿越的福利？还是被逼到绝境的潜能？

林缚没时间细想，他像一道离弦的箭，悄无声息地冲了出去。

那黑衣刺客显然没料到殿里还有第二个人，更没料到这个人会突然发难，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床榻，准备动手。

林缚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，借着阴影的掩护，几步就绕到了刺客身后。

他深吸一口气，将那股陌生的力量凝聚在右拳，猛地砸向刺客的后颈！

“噗！”

一声闷响，力道之大，连林缚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
那黑衣刺客连哼都没哼一声，身体便像断了线的木偶，直挺挺地向前倒去，“咚”地一声砸在青砖地上，晕死过去。

整个过程，不过瞬息之间。

林缚站在原地，胸口剧烈起伏，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刺客，还有些发懵。

他……竟然做到了？

这突如其来的力量，这干净利落的一击，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。

而床榻上，赵灵溪已经被那声倒地的闷响惊醒，猛地坐起身，帐幔被她一把掀开，凤眸中带着初醒的锐利和警惕，厉声喝道：“什么人？！”

赵灵溪掀开帐幔的动作顿住了。

她的目光先是落在地上昏迷的黑衣刺客身上——那人蒙着脸，手里还攥着一把淬了寒光的短刃，显然来者不善。随即，视线缓缓上移，落在了站在刺客身后、胸口微微起伏的林缚身上。

他依旧穿着那身灰扑扑的内侍服，右手还保持着挥拳后的姿势，指节泛白，脸上带着一丝未褪的惊惶，却又透着几分紧绷的镇定。

寝殿里一片死寂，只有长明灯的火苗在轻轻跳动。

赵灵溪看着眼前这一幕，眸色微沉，瞬间便明白了大概。

她没有立刻呼唤侍卫，只是盯着林缚，缓缓开口，声音里听不出情绪：“这是你做的？”

林缚猛地回神，对上女帝那双锐利的眼睛，心头一紧，连忙躬身：“是……是臣。他突然闯进来，手里还拿着刀，臣怕惊扰了陛下，就……”

他话说到一半，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一下出手太重，万一这人死了……他下意识地看向地上的刺客，见对方胸口还有起伏，才悄悄松了口气，补充道：“只是打晕了，没、没杀他。”

赵灵溪的目光在刺客胸口扫过，确认人还活着，眉峰微挑，看向林缚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：“你会武功？”

刚才那一幕发生得太快，但她也看清了林缚出手的速度和力道，绝非寻常人能做到。一个自称“乡野出身”的流民，怎么会有这般身手？

林缚心里咯噔一下，知道自己露了破绽。他总不能说这是穿越带来的“福利”，只能硬着头皮解释：“臣……臣小时候在乡野间跟猎户学过几招粗浅的把式，谈不上武功，只是反应快了些。刚才也是急中生智，怕陛下出事……”

他越说越心虚，头垂得更低，生怕女帝追问。

赵灵溪却没再深究，只是淡淡道：“青黛。”

守在门外的青黛早已吓得魂飞魄散，听到传唤连滚带爬地进来，看到地上的刺客时，脸“唰”地白了，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：“陛、陛下恕罪！奴婢没察觉到动静……”

“起来吧，不关你的事。”赵灵溪的语气依旧平静，“去把羽林卫统领叫来，就说……抓到个擅闯寝殿的刺客。”

“是！”青黛如蒙大赦，连滚带爬地往外跑，经过林缚身边时，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——这人不仅没死，竟还救了陛下？

寝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，还有地上昏迷的刺客。

赵灵溪从床榻上起身，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，一步步走到刺客身边，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被蒙住的脸，指尖在短刃的刀柄上轻轻一点：“看来，有些人是等不及了。”

林缚站在一旁，不敢多言，却能从女帝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冷冽的杀意。他知道，这刺客背后定然牵扯着宫廷秘斗，不是他能掺和的。

“你刚才，倒是反应快。”赵灵溪忽然转过身，看向林缚，目光里带着几分似笑非笑，“看来留着你，倒真不是白费粮食。”

林缚连忙躬身：“保护陛下是臣的本分。”

“本分？”赵灵溪挑眉，“你倒是入戏快。”

她顿了顿，语气缓和了些：“今夜之事，你做得不错。说吧，想要什么赏赐？”

赏赐？

林缚愣了一下，随即反应过来——这是女帝在试探他，也是在给他机会。

他几乎没有犹豫，抬起头，目光诚恳：“臣什么都不要。只求能一直留在陛下身边，护陛下周全。”

这话既是表忠心，也是在提醒女帝——他的价值，不止于当个摆设。

赵灵溪看着他眼底的认真，眸色微动，没再说话，只是转身走回床榻边，重新坐下，拿起一旁的外袍披上：“安分待着吧。等会儿羽林卫来了，少说话，不该问的别问。”

“是，臣明白。”林缚松了口气，知道自己这关又过了。

他重新退回角落，却没了刚才的拘谨。刚才那一番动手，让他对自己这具身体多了几分信心，也让他隐约觉得，自己在这位女帝身边，或许真的能找到一条活路。

只是，这深宫之中的暗流，比他想象的还要汹涌。

门外很快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，伴随着青黛的指引声。林缚低着头，看着地面，听着羽林卫将刺客抬走，听着女帝用平静的语气吩咐他们彻查此事，全程一言不发。

直到寝殿再次恢复安静，只剩下他和女帝，还有那跳动的长明灯。

赵灵溪靠在床头，看着帐幔外的黑暗，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林缚缩在角落，能感觉到女帝的目光偶尔会落在自己身上，带着审视，带着探究，却再没有了之前的杀意。

他知道，今夜这一出手，让他在这位女帝心里的分量，悄然变了。

或许，“挟女帝以令诸侯”只是个遥远的幻想，但“护女帝以活自身”，似乎并非不可能。林缚的目光刚触及床榻的轮廓，就听见赵灵溪的声音在夜色里响起，带着一丝刚经历过变故的微哑，却比先前柔和了几分：“早点休息，明日还有很多事做。”

他心头一怔，连忙收回视线，重新低下头，应了声：“是，陛下。”

话音落下，寝殿里便再没了声响。

林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，却没了睡意。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还在脑海里回放——黑衣刺客的寒光、自己骤然爆发的力量、女帝那双探究的眼睛……这一切都像在做梦，却又无比真实。

他悄悄调整了个姿势，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，目光不自觉地又飘向床榻的方向。帐幔低垂，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安静的剪影，呼吸平稳，想来是真的放下了戒心。

这位女帝，似乎也并非全然的冷酷。至少，她没有因为自己展露的异常而立刻起杀心，反而给了一句“早点休息”。

林缚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，又很快压了下去。

想什么呢？不过是帝王的权术罢了。留着自己有用，自然不会轻易动手。

但不管怎么说，今夜他不仅活了下来，还在女帝面前立下了一功。这或许，就是个好的开始。

倦意渐渐袭来，连日的奔波和今夜的惊吓，让他的眼皮越来越沉。他打了个哈欠，将脑袋埋在膝盖里，蜷缩成一团，像只找到临时巢穴的小兽。

黑暗中，床榻上的赵灵溪缓缓睁开眼，目光透过帐幔的缝隙，落在角落里那个小小的身影上。

月光不知何时透过窗棂照了进来，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辉，映得他清瘦的侧脸柔和了许多。

刚才那一手，确实出乎她的意料。

寻常乡野猎户，哪有那般利落的身手？尤其是那爆发性的速度，更像是受过专门的训练。

但她没有追问。

有些秘密，捅破了反而没意思。留着一点悬念，看看这人到底能藏多少底牌，或许更有趣。

赵灵溪轻轻叹了口气，重新闭上眼。

明日，确实有很多事要做。刺客的来历要查，朝堂上的那些魑魅魍魉要防，还有……身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“死侍”，该怎么用，也得好好想想。

夜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。

长明灯的光晕里，一人安睡在床榻，一人蜷缩在角落，呼吸交织在一起，构成一种奇异的和谐。

林缚睡得很沉，这是他穿越以来，第一次没有被死亡的恐惧笼罩。他隐约觉得，只要守着身边这位女帝，哪怕前路再难，他也能走下去。

而床榻上的赵灵溪，也久违地没有了辗转反侧。或许是因为刚经历过一场危机，或许是因为角落里那道身影带来的莫名安全感，她很快便沉入了梦乡。

窗外，月色渐浓，将这座巍峨的皇宫，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。

有刺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