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
御书房内静悄悄的,只听得见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,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。
赵灵溪坐在宽大的龙案后,面前堆着高高的奏折,她手持朱笔,时而蹙眉沉思,时而疾书批阅,神情专注而凝重。
林缚则搬了张椅子坐在角落,手里捧着那本厚厚的《大晏律例》。书页泛黄,字迹是工整的小楷,密密麻麻地记载着各种法条禁令,看得人眼花缭乱。
他本以为自己对这些枯燥的条文会昏昏欲睡,没想到看了几页后,竟渐渐入了神。更让他惊讶的是,那些拗口的律条,他只需扫过一遍,就能在脑子里留下清晰的印象,甚至连注释里的案例都记得八九不离十。
这记性……也太好了点吧?
林缚暗暗咋舌,又翻到前面几页,试着回忆其中的内容,果然一字不差。他心里又惊又喜——这难道也是穿越带来的“福利”?若是能把这《大晏律例》吃透,往后在宫里行事,就能更清楚哪些雷区不能碰,生存的胜算也能大几分。
他越看越投入,指尖划过书页,目光在字里行间游走,偶尔遇到不解的地方,便停下来蹙眉琢磨,倒真有几分苦读的模样。
赵灵溪批阅奏折的间隙,抬眼瞥见角落里的林缚,见他看得专注,连眉头都微微蹙着,不像装出来的样子,眸色微动。
她本是随口让青黛找本律例给他看,一来是让他明白宫里的规矩森严,二来也是想看看他到底有几分耐心。却没料到,他竟真能安安静静地看进去,还看得这般认真。
“看到哪了?”赵灵溪放下朱笔,端起茶杯抿了一口,打破了书房的寂静。
林缚猛地回神,连忙起身躬身:“回陛下,看到《宫卫律》了。”
“哦?”赵灵溪挑眉,“那你说说,擅闯禁宫者,该当何罪?”
这显然是在考他。林缚定了定神,凭着刚才记下的内容,朗声答道:“回陛下,《宫卫律》第三条规定,非诏擅入禁宫者,杖责五十,流放三千里;若闯入帝王寝殿、御书房等核心禁地,罪加一等,可处绞刑。”
他回答得条理清晰,一字不差。
赵灵溪眼中闪过一丝讶异,随即恢复平静:“那内侍失职,致使外人闯入,又该何罪?”
“轻则杖责三十,革去职位;重则……与闯入者同罪。”林缚答道,心里却暗暗咋舌——这律法果然严苛,也难怪青黛昨夜那般惊慌。
赵灵溪点了点头,没再追问,只是道:“看来你倒是看得认真。继续看吧,有不懂的地方,可以问青黛。”
“是,谢陛下。”林缚躬身应下,重新坐下,心里却掀起了波澜。
女帝这是在试探他的能力?还是单纯觉得他记性好,有点利用价值?
不管是哪种,这过目不忘的本事,看来是藏不住了。也好,与其藏着掖着被猜忌,不如大大方方地展露出来,让她觉得自己是个“可塑之才”。
林缚定了定神,继续翻看《大晏律例》。有了这超常的记性,那些枯燥的条文仿佛活了过来,在他脑海里清晰地排列组合,甚至能举一反三,联想到昨夜的刺客事件若是按律处置,会牵扯到多少人。
时间过得很快,转眼已到夕阳西下
赵灵溪放下最后一本奏折,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,长舒了一口气。
林缚连忙起身,从青黛手里接过早已备好的清茶,轻步走到案前,躬身奉上:“陛下,您歇会儿吧。”
赵灵溪看了他一眼,接过茶杯,指尖触到微凉的杯壁,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。她瞥了眼林缚手里的《大晏律例》,书页已经翻了大半,不由问道:“都看完了?”
“回陛下,看了大半了。”林缚据实答道。
“倒挺快。”赵灵溪呷了口茶,目光落在他脸上,“那朕再问你,若官吏贪墨超过千两白银,该如何定罪?”
这问题涉及《刑律》,林缚略一回想,便答道:“贪墨千两以上者,杖责一百,流放岭南;若情节严重,累及民生者,处斩立决,家产抄没。”
“那若是皇亲国戚犯了此罪呢?”赵灵溪追问,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。
林缚心头一凛,知道这才是关键。他沉吟片刻,答道:“《大晏律例》开篇便言‘法不阿贵’,皇亲国戚犯法,与庶民同罪。只是……”
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实际处置中,或可酌情从轻,但需陛下亲批,朝堂议定,不可徇私。”
赵灵溪看着他,眸色深沉,忽然笑了:“看来你不仅是记性好,还懂得揣摩其中的关节。”
林缚连忙躬身:“臣只是据实回答,不敢妄加揣摩。”
“无妨。”赵灵溪摆摆手,放下茶杯,“这律法写在纸上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能看懂条文,更能看懂条文背后的分寸,才算真的读懂了。”
她站起身,走到窗前,望着外面渐渐沉下去的夕阳,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:“这宫里宫外,看着规矩森严,实则处处都是漏洞。你记性好,往后就多帮朕记着些——谁犯了什么错,哪条律法能治他,都得心里有数。”
林缚一愣,随即反应过来——女帝这是要让他参与到朝政里来了?
这信任来得太突然,让他有些措手不及,却也隐隐生出一丝激动。他连忙躬身:“臣……臣定当尽心。”
赵灵溪没回头,只是望着天边的晚霞,淡淡道:“尽心就好。别让朕失望。”
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,御书房里渐渐暗了下来。青黛点燃烛火,跳动的火苗照亮了两人的身影。
林缚站在原地,看着女帝的背影,忽然觉得,自己手里的这本《大律晏例》,不仅仅是生存的指南,或许,还是通往更高处的阶梯。
只是这阶梯的尽头是什么,他依旧看不清。
但至少,他不再是那个只能缩在角落、惶惶不可终日的闯入者了。
“走吧,回寝殿用晚膳。”赵灵溪转过身,语气恢复了平静。
“是。”林缚应道,捧着《大晏律例》,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