寝殿内的烛火已调得极暗,只留一盏在床头,昏黄的光透过薄纱帐幔,在地上投下朦胧的影子。
赵灵溪已躺回床榻,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和散落的青丝,声音带着刚躺下的慵懒,却依旧清晰:“柳文彦的供词,你觉得有几分真?”
林缚正守在角落,闻言一愣,下意识地想往前走几步,离得近些回话。刚挪了半步,帐幔里便传来淡淡的一句:“站在那儿说就行,就简单问问而已。”
他脚步一顿,只好停在原地,垂手答道:“回陛下,供词里关于同党名单和藏身之处,应该是真的。秦三急于自保,不会在这些具体事上撒谎,免得被拆穿后罪加一等。”
“哦?那假的呢?”赵灵溪的声音从帐内传来,带着几分漫不经心,像是在闲聊。
“假的……或许是他对柳文彦的动机描述。”林缚斟酌着词句,“他说柳文彦是为了‘复立前隋宗室’,但依臣看,恐怕更多是为了私怨。”
帐内安静了片刻,才传来赵灵溪的轻笑:“接着说。”
“臣看《大晏起居注》时留意过,前隋覆灭前,柳文彦曾因贪墨军饷被先帝罢官,是陛下登基后才悄悄召回京城的。”林缚回忆着脑中的记载,“他恨的或许不是‘改朝换代’,而是没能在新朝捞到好处,甚至可能……与陛下有旧怨。”
这话有些僭越,林缚说完便屏住了呼吸,生怕触怒女帝。
帐幔轻轻动了一下,像是赵灵溪翻了个身。
“你看得倒是仔细。”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,“连《起居注》都翻遍了?”
“臣只是想多了解些旧事,免得说错话。”林缚连忙解释。
“无妨。”赵灵溪淡淡道,“你说得对,柳文彦这人,最是记仇。当年先帝没杀他,算是留了一线生机,他却偏要往死路上撞。”
她顿了顿,语气里多了几分冷意:“不过也好,正好借他的人头,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。”
林缚没接话,知道这是帝王的权谋,轮不到他置喙。
帐内又安静下来,只剩下女帝平稳的呼吸声,林缚还以为她睡着了,正想悄悄松口气,却听她又开口:“秦三的家眷,你打算怎么处置?”
“臣……”林缚一愣,“按律当流放,但念在他主动招供,或许可以从轻发落,安置在京郊的庄子里,派人看管,断了他们与旧部的联系。”
“就按你说的办。”赵灵溪的声音带着一丝倦意,“你去安排吧。”
“是。”林缚躬身应下,心里却有些惊讶——女帝竟真的放权让他处理此事。
“没别的事了,你歇着吧。”赵灵溪挥了挥手,像是有些累了。
“陛下安歇。”林缚躬身行礼,缓缓退回角落的阴影里,却没立刻闭眼。
帐幔内的身影静躺着,仿佛已沉入梦乡。但林缚知道,这位女帝怕是没那么容易睡着。柳文彦背后牵扯的势力,朝堂上的暗流涌动,都压在她肩上。
他望着那片朦胧的帐幔,忽然觉得,这位高高在上的女帝,似乎也并非全然的冰冷。至少,她愿意在深夜里,跟他这个“死侍”说这些朝堂秘辛。
是试探?是信任?还是……单纯的睡不着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