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缚带着周明往户部走,一路穿过宫道,遇见不少各司的官员。瞧见他胸前那枚“督查”玉牌,要么低头绕着走,要么假作寒暄,眼神里的探究却藏不住。林缚懒得应付,只埋头赶路,心里却在琢磨——这才刚出刑部,消息怕是已经飞遍半个皇城了,户部那边,指不定早有准备。
果然,到了户部衙门口,刚要往里进,就被一个胖乎乎的主簿拦了下来。那主簿堆着满脸笑,手里却死死攥着门帘:“哟,这不是林大人吗?什么风把您吹来了?我家尚书大人刚回府歇息,怕是没空见客呢。”
林缚挑眉,晃了晃手里的玉牌:“我不是来见张尚书的,是来调份卷宗。三个月前,有位告病辞官的主事,叫……”他故意顿了顿,看着主簿的脸色,“叫张启山的,对吧?”
主簿脸上的笑瞬间僵住,眼神闪烁:“张、张启山?大人记错了吧?我户部哪有这号人……”
“哦?”林缚往前逼近一步,声音压低了些,“可我这儿的卷宗上明明白白写着,这位张主事不仅在户部待过,还是张尚书的远房侄子。怎么,主簿这是要替张尚书藏人?”
这话戳中了要害,主簿额头瞬间冒了汗,手也松了:“大人说笑了,下官这就去给您找!您稍等,稍等!”说着就像泥鳅似的往里头钻。
周明在一旁看得直咋舌,凑到林缚耳边低声道:“大人,这张启山的卷宗……怕是早被处理了。”
林缚瞥了他一眼:“处理了才好,越想藏的,越是有问题。”他心里却在吐槽:这群人也太不专业了,藏东西都藏得这么明显,生怕别人不知道有鬼。
没一会儿,主簿抱着个落满灰尘的卷宗匣子出来,脸涨得通红:“林大人,找着了,都在这儿了……”
林缚接过匣子,掂量了下,轻飘飘的。打开一看,果然只有几页废纸,连张启山的籍贯、任期都写得含糊不清。他冷笑一声:“就这些?”
“是、是啊,”主簿擦着汗,“张主事走得急,好多文书没来得及归档……”
“是吗?”林缚忽然提高声音,“可我听说,这位张主事辞官后,并非回了乡下,而是在城郊买了座大庄园,上个月还请了不少户部的人去喝酒。怎么,主簿没收到帖子?”
这话是他刚才在路上临时编的,却见主簿脸色“唰”地白了,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。周明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——林大人这随口编瞎话的本事,倒是比查案还厉害。
“看来主簿是知道些什么。”林缚合上卷宗,眼神锐利,“既然张尚书不在,那劳烦主簿跟我回刑部一趟,好好说说这位张主事的事?”
“别别别!”主簿吓得腿一软,“大人饶命!是、是尚书大人让下官把卷宗藏起来的,下官什么都不知道啊!”
正闹着,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哼:“林缚,你在我户部衙门口,是想逼供不成?”
林缚回头,见张尚书被几个下属扶着,脸色铁青地站在那儿,刚才在太和殿的虚浮劲儿倒是没了,眼里满是怒意。
“张尚书醒了?”林缚晃了晃手里的空匣子,“我来调份卷宗,没想到贵部的主簿如此‘热情’,不仅说没这人,还拿些废纸来糊弄。倒是让我好奇,这位张启山,到底藏了什么秘密?”
张尚书的脸一阵红一阵白,指着林缚的手都在抖:“你、你放肆!不过是个得宠的护卫,也敢在我户部撒野!来人,把他给我赶出去!”
几个户部的差役围了上来,却没人敢真动手——谁都瞧见林缚手里那枚玉牌了。
林缚没动,只是盯着张尚书:“张尚书若是心里没鬼,何必藏卷宗?莫非……那位张主事,跟柳文彦的案子有关?还是说,昨夜的刺客,是冲着您来的?”
这话像针似的扎进张尚书心里,他猛地后退一步,眼里闪过一丝慌乱:“你胡说八道什么!”
“是不是胡说,查一查便知。”林缚收起匣子,“既然张尚书不配合,那我只能回宫禀报陛下,请陛下亲自来问了。”
“别!”张尚书急忙拦住他,脸色灰败,“卷宗……我给你。但林大人,凡事留一线,日后好相见。”
林缚心里冷笑——现在知道留一线了?早干嘛去了。但他面上不动声色:“张尚书早这样,不就省事了?”
张尚书咬着牙,对主簿吼道:“去,把真卷宗拿来!”
主簿如蒙大赦,连滚带爬地跑了。没一会儿,捧着个沉甸甸的卷宗匣子回来,递给林缚时,手还在抖。
林缚打开一看,里面果然是张启山的详细记录,包括任职期间的账目、往来信件。他随手翻了翻,目光停在一封没署名的信上,上面只写着“城郊庄园,三月初七”——正是柳文彦被擒的那处庄园,日期也对得上。
“多谢张尚书配合。”林缚合上卷宗,冲他拱了拱手,语气里听不出喜怒,“告辞。”
带着周明走出户部,林缚才发现后背竟也沁出了薄汗。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——原以为查案靠的是证据,没想到还得靠诈,这深宫里的学问,真是处处透着凶险。
周明跟在后面,看着他的背影,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:“林大人,您刚才那番话,真是……”
“真是像个地痞流氓?”林缚接过话茬,心里吐槽自己刚才那副嘴脸,怕是连现代的街头混混都自愧不如。
周明忙摆手:“下官不是这个意思,只是觉得……大人胆识过人。”
林缚没再接话,加快脚步往刑部走。阳光越来越烈,他却觉得手里的卷宗沉得像块石头——这才只是开始,往后要翻的,恐怕是更多见不得光的龌龊。
走到街角时,他忽然停住脚步,看向暗处:“出来吧。”
一道黑影从树后闪出,竟是御林卫的人:“林大人,统领让属下转告您,昨夜的刺客,招了。”
“招了什么?”
“他说……是受了户部一位主事的指使。”
林缚眼底寒光一闪——果然是张启山。他挥挥手让御林卫的人退下,心里暗道:张尚书,这账,咱们慢慢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