卯时三刻的钟声穿透晨雾,太和殿的朱门缓缓推开。林缚踏着阶前的晨光走进殿内,只见文武百官早已按品级站定,只是往日的窃窃私语被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取代,每个人的目光都带着复杂的情绪——有惊惧,有审视,还有几分等着看好戏的漠然。
他刚站定,殿外便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:“陛下驾到——”
赵灵溪一身玄色龙袍,缓步走上丹陛。晨光从殿顶的藻井倾泻而下,在她周身镀上一层冷冽的金光,昨日深夜的柔和荡然无存,只剩下帝王的威仪。
“有事启奏。”她落座时,龙椅发出轻微的声响,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。
御林卫统领出列,将镇北侯的密信、张尚书的漕运账册,连同张启山的供词一并呈上。小太监捧着托盘一一展示,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。
“张启山,带上来。”
被押上来的张启山早已没了往日的嚣张,瘫软在地,看到账册的瞬间便哭喊起来:“陛下饶命!都是张尚书逼我的!是他让我勾结柳文彦,让我倒卖漕运物资……”
“一派胡言!”被押在一旁的张尚书厉声驳斥,花白的胡子气得发抖,“是你自己贪得无厌,还想攀咬老夫!”
“够了。”赵灵溪的声音平静无波,“大理寺卿,你还有什么话说?”
大理寺卿面如死灰,缓缓跪下:“臣……认罪。”
这三个字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,殿内彻底炸开了锅。林缚站在角落,看着那些曾经与张、李二人称兄道弟的官员纷纷后退,恨不得划清界限,心里只剩冷笑——这群人,昨夜还在为谁主查案争论不休,今日便作鸟兽散,真是应了那句“树倒猢狲散”。
“镇北侯勾结朝臣,意图谋反,罪证确凿。”赵灵溪的声音陡然拔高,“传朕旨意,命骠骑将军即刻领兵北上,捉拿镇北侯,凡参与叛乱者,格杀勿论!”
“陛下英明!”武将们齐声应和,声音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落下。
“张尚书贪赃枉法,通敌叛国,斩立决,抄没家产。”
“大理寺卿同罪,斩立决。”
“张启山……”赵灵溪顿了顿,“念其主动招供,贬为庶民,流放三千里。”
一道道旨意掷地有声,没有丝毫拖泥带水。林缚看着张尚书被拖下去时怨毒的眼神,看着大理寺卿面如死灰的模样,忽然觉得脊背发凉——这位女帝的雷霆手段,比他想象中更狠厉。
“林缚。”
林缚心头一凛,连忙出列:“臣在。”
“此次查案,你功不可没。”赵灵溪看着他,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,“说吧,想要什么赏赐?”
殿内瞬间安静下来,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,有羡慕,有嫉妒,还有几分等着看他如何自处的恶意。
林缚深吸一口气,躬身道:“臣不敢求赏。只求陛下严惩贪腐,肃清吏治,还大晏一个朗朗乾坤。”
这话一出,连赵灵溪都愣了一下,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:“好一个‘朗朗乾坤’。那朕便赏你……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之职,专查贪腐,如何?”
都察院左佥都御史,正四品,虽不算高位,却手握监察百官之权。林缚心里清楚,这既是赏赐,也是更重的担子——往后,他要面对的,是整个朝堂的既得利益者。
“臣,遵旨。”他没有丝毫犹豫,躬身领命。
退下时,他瞥见户部侍郎偷偷冲他拱手,吏部那个年轻侍郎也投来赞许的目光。林缚目不斜视,心里却在吐槽:现在示好?早干嘛去了?往后有你们好受的。
朝会结束,官员们三三两两地散去,路过林缚身边时,态度与昨日判若两人,不是点头哈腰,就是拱手示好。林缚懒得应付,径直往都察院走去——他得赶紧熟悉新差事,免得上任第一天就闹笑话。
刚走出太和殿,就见青黛候在廊下,手里捧着个盒子。
“林大人,恭喜高升。”青黛笑着递过盒子,“这是陛下赏您的。”
林缚打开一看,里面是一块新的官印,还有一本线装的《大晏律》,扉页上用朱笔写着一行小字:“持此印,守此律,勿负朕望。”
字迹凌厉,带着帝王独有的风骨。
林缚握紧官印,忽然明白了赵灵溪的用意——她给的不仅是权力,更是沉甸甸的信任。
“替我谢陛下。”
青黛点点头,转身时忽然说:“陛下还说,往后查案,不必事事请示,她信你。”
林缚站在晨光里,看着青黛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,心里那点对新职位的忐忑,竟奇异地消散了。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《大晏律》,又望了望远处巍峨的宫墙,忽然觉得,这深宫里的路,或许没那么难走。
至少,他不再是那个缩在角落的护卫,而是能与这位女帝并肩,为“朗朗乾坤”添砖加瓦的人。
至于那些潜藏的暗流,那些未清的余孽——
林缚嘴角勾起一抹笑意,握紧了手里的官印。
慢慢来,总会查清楚的。这盘棋,他陪女帝下到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