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缚到都察院上任的第一天，就被堆积如山的卷宗砸了个措手不及。案头、架子上、甚至墙角都堆着百姓的诉状，大多是告地方官贪墨、豪强占地的，墨迹里还沾着泪痕，看得人心里发沉。

“林大人，这些都是积了半年的案子，前任御史要么拖着不办，要么收了好处就压下来了。”都察院的老吏刘德柱叹着气，递上一杯浓茶，“您刚上任就碰这些硬骨头，怕是……”

林缚没接话，随手翻开最上面的诉状，是江南灾民告知府克扣赈灾粮的。纸页上画着歪歪扭扭的饿死鬼，旁边写着“救救我们”，字迹被泪水泡得发皱。他指尖在“赈灾粮”三个字上顿了顿，抬头问：“这知府是谁的门生？”

刘德柱愣了愣：“好像……是张尚书以前提拔的人。”

“那就从他查起。”林缚把诉状拍在桌上，声音斩钉截铁，“备车，去江南。”

刘德柱吓了一跳：“大人，现在去？江南刚闹完水灾，路不好走不说，那知府在当地根基深，怕是……”

“根基再深，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。”林缚起身往外走，心里却在吐槽——刚摆脱朝堂的明枪暗箭，又要去啃地方的硬骨头，这都察院的差事，果然是把双刃剑。

刚走出都察院，就见青黛牵着一匹马候在门口，马背上还驮着个包袱。

“林大人要去江南？”青黛递过包袱，“陛下说江南潮湿，让奴婢给您备了些药材和雨具。”

林缚接过包袱，触手温热，打开一看，里面除了药材，还有一叠用蜡封好的纸条，上面是江南官场的人脉关系图，显然是女帝连夜让人整理的。他心里一暖，嘴上却道：“替我谢陛下，告诉她我很快回来。”

青黛笑了笑：“陛下还说，若是遇着难处，这枚令牌能调江南卫所的兵。”她递过一枚鎏金令牌，上面刻着个“令”字。

林缚看着令牌，忽然明白——赵灵溪看似放手让他去查，实则早为他铺好了后路。他握紧令牌，翻身上马：“走了。”

马蹄踏过青石板路，林缚回头望了一眼皇宫的方向，太和殿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光。他知道，自己这一去，不仅是查案，更是在替女帝丈量这万里江山，清除那些藏在角落里的蛀虫。

江南的路果然难走，刚到渡口就遇上大雨，马车陷在泥里动弹不得。林缚索性弃了车，披着蓑衣徒步往前走，雨水顺着斗笠边缘往下淌，打湿了怀里的诉状。

“大人，前面就是清河县了，那知府的府邸就在县城里。”随从指着不远处的城墙，声音被雨声吞没。

林缚抹了把脸上的雨水，正想加快脚步，却见几个灾民蜷缩在城墙根下，衣衫褴褛，怀里还抱着饿得哭不出声的孩子。他心里一揪，走上前递过干粮，其中一个老婆婆颤巍巍地说：“官爷，您是来查赈灾粮的？没用的，那知府把粮都运去卖了，我们去告，反被打……”

话音未落，就见一队衙役气势汹汹地冲过来，举着鞭子就打：“哪来的刁民，敢在此喧哗！”

林缚眼疾手快，一把抓住鞭梢，冷声道：“光天化日，你们敢殴打百姓？”

衙役头头见他穿着官服，却不认识，梗着脖子骂：“哪来的野官，敢管我们清河县的事？我们大人可是……”

“可是张尚书提拔的人，对吗？”林缚掏出令牌，在他眼前晃了晃，“都察院查案，闲杂人等，滚开！”

衙役头头看清令牌上的字，脸“唰”地白了，“噗通”一声跪在泥里：“小的有眼不识泰山，大人饶命！”

林缚没理他，转身对灾民说：“跟我来，今日就让你们讨回公道。”

灾民们面面相觑，不敢相信。林缚见状，干脆扯掉斗笠，露出脸来：“我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林缚，奉旨查案，若有半句虚言，天打雷劈。”

老婆婆颤巍巍地站起来：“民妇信大人！”

一群人跟着林缚往知府府邸走，雨越下越大，却浇不灭林缚心里的火。他看着手里被雨水泡软的诉状，忽然想起赵灵溪扉页上的字——“持此印，守此律”。

这律，不仅是朝堂的律，更是百姓心里的秤。

知府府邸的大门紧闭，林缚让人砸了半天才开。那知府穿着锦袍，见了林缚竟还摆架子：“哪来的御史，敢在我清河县撒野？”

林缚没跟他废话，直接亮出令牌：“奉旨查你克扣赈灾粮一案，跟我走一趟吧。”

知府脸色大变，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，直刺林缚心口：“你休想！”

林缚早有防备，侧身避开，反手将他按在地上，匕首“当啷”一声掉在泥里。他盯着知府惊恐的脸，冷笑一声：“就这点能耐，也敢贪赃枉法？”

押着知府往外走时，林缚忽然看见府里的粮仓，门虚掩着，里面堆满了麻袋，拆开一看，全是白花花的大米。

“这些就是赈灾粮吧？”林缚踢了踢麻袋，声音冷得像冰，“把粮分给百姓，再去查查这粮卖去了哪里，牵连到谁，一个都别放过。”

随从领命而去，灾民们看着粮仓，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，纷纷跪在雨里磕头：“谢大人！谢青天大老爷！”

林缚站在雨里，看着这一幕，忽然觉得浑身的疲惫都值了。他抬头望向北方，仿佛能看见太和殿里，那位女帝正低头批阅奏折，眉头微蹙。

他知道，这只是开始。江南的案子查完，还有北疆的余党，还有朝堂的暗流。但只要他手里的令牌还在，心里的律还在，就会一直查下去。

雨渐渐小了，天边露出一抹亮色。林缚翻身上马，对随从说：“下一站，去查那粮商。”

马蹄声再次响起，踏过泥泞，走向更远的地方。而皇宫的御书房里，赵灵溪看着江南传来的急报，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，提笔在奏折上批了两个字：

“准奏。”

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，洒在奏折上，暖得像江南雨后的光。

无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