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缚刚走到御书房门口,就见青黛端着空花盆出来,脸上带着点惋惜:“林大人,野菊还是枯了。”
他探头往里看,赵灵溪正对着那叠密信出神,指尖在“兵部老将”的名字上反复摩挲。听见动静,她抬眼道:“周明招了吗?”
“还没审,但账本上的记录错不了。”林缚把卷宗放在案上,“这小子藏得够深,前几日还假惺惺帮我整理影卫的行踪,原来是在给他们通风报信。”
赵灵溪轻笑一声:“能在刑部混十年的,哪有真胆小的?他不过是在等,等一个能把你拉下水的机会。”她忽然起身,“走,陪朕去天牢看看。”
天牢里阴暗潮湿,周明被关在最里面的牢房,见了他们,脸上竟没多少惊慌,反倒笑道:“林大人,别来无恙?”
“托你的福,活得挺好。”林缚靠在牢门外,“说说吧,为什么帮影卫?”
周明叹了口气:“不帮他们,我全家就得死。镇北侯手里握着我父亲贪墨河工款的证据,我没得选。”
“那你把密信藏在哪了?”赵灵溪忽然开口。
周明愣了一下,随即苦笑:“陛下果然什么都知道。密信……我抄了份副本,藏在都察院后院的老槐树下。正本给了影卫,是想让他们狗咬狗。”
林缚心里一惊——自己的地盘竟成了藏赃的地方?他刚要发作,就听周明又说:“林大人,我知道你想查贪腐,这是我整理的河工款账本,比张尚书的漕运账册脏多了。”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,塞过牢门,“就当……我赎罪了。”
林缚接过账本,指尖触到油纸的粗糙,忽然觉得这人复杂得像团乱麻——既是帮凶,又留着后手。
“陛下,”他看向赵灵溪,“周明……”
“按律办。”赵灵溪转身往外走,“但留他一命,河工款的案子,或许还用得上。”
走出天牢,阳光刺眼。林缚翻看着河工款账本,越看越心惊——里面不仅有周明父亲的罪证,还有工部尚书的签名,涉及的银两足够修三条黄河大堤。
“这工部尚书,是太后的表兄。”赵灵溪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,语气平淡,“你敢查吗?”
林缚合上账本,抬头看她:“陛下让查,臣就敢查。”
赵灵溪笑了,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:“好。但这次,朕陪你一起审。”
三日后,工部尚书被押上朝堂时,太后的懿旨紧跟着送到,说要“念及旧情,从轻发落”。满朝文武都盯着林缚,看他敢不敢接这烫手山芋。
林缚没接懿旨,只是展开河工款账本,一页页念出那些饿死的河工名字,念到最后,声音沙哑:“太后要念旧情,可这些枉死的百姓,谁来念他们的情?”
殿内鸦雀无声。赵灵溪忽然起身,接过账本:“朕来念。”
她的声音清亮,每个字都砸在金砖地上:“……永乐三年,黄河决堤,淹死百姓三千,皆因河工款被贪,堤坝偷工减料……”
念到一半,太后派来的太监脸色惨白,连滚带爬地跑了。
最终,工部尚书被削职抄家,周明因举报有功,改判流放。而那本河工款账本,被赵灵溪留在了御书房,扉页上写着:“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。”
结案那天,林缚在都察院后院挖出周明藏的密信副本,上面果然有更多宗室的罪证。他捧着密信往御书房走,路过御花园时,见青黛正在种新的花苗。
“这是陛下让人从江南采的野菊种子。”青黛笑着说,“陛下说,明年就能开花了。”
林缚抬头,见御书房的窗户开着,赵灵溪正低头批阅奏折,案头的空花盆换成了新的陶土,阳光落在上面,暖融融的。
他忽然觉得,这深宫里的光,不仅是来自太阳,更是来自那些被一一扫净的角落,来自那些正在悄悄埋下的种子。
至于那些还没查清的暗流,那些藏在暗处的余孽——
林缚握紧手里的密信,脚步轻快地走向御书房。
不急,反正日子还长。他和女帝,有的是时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