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来的野菊种子在御花园发了芽时，林缚正忙着核对宗室贪墨皇庄的账目。那些账本堆在案头，每一页都写满了巧立名目的“采办费”“修缮银”，数字大得刺眼。他揉着发酸的眼睛，忽然听见院外传来青黛的声音：“林大人，陛下让您去御花园一趟。”

御花园的暖房里，赵灵溪正蹲在花畦前，指尖碰了碰刚抽出的野菊嫩芽。她穿着月白常服，发间只簪了支玉簪，瞧着竟有几分寻常女子的柔和。“你看，这花比在江南时长得慢。”

林缚凑过去看：“宫里的土太肥，怕是撑住了。”

“人也一样。”赵灵溪站起身，拍了拍手上的泥土，“养尊处优久了，骨头就松了。就像那些宗室，拿着朝廷的俸禄，却还惦记着皇庄的那点收成。”

林缚心里一动——女帝这是在说账本的事。他从袖中掏出核算好的清单：“臣查了三个月，发现去年冬天皇庄的粮草，有三成被七王爷挪去了自己的私库。”

“七叔？”赵灵溪接过清单，眉峰微挑，“他倒是敢。当年父皇在时，就说他眼皮子浅，果然没看错。”

林缚想起七王爷在朝堂上那副慈眉善目的样子，心里暗自吐槽：这老狐狸，上次还假模假样劝陛下“宽待宗室”，原来自己早把爪子伸进皇庄了。

“陛下打算怎么处置？”

“按律办。”赵灵溪将清单折好，“但他毕竟是皇叔，明着处置怕是要被说苛待宗室。你去查，把他私库的进项一笔笔理清楚，尤其是那些与商户勾结、强占良田的账，越细越好。”

林缚明白了——这是要抓实证，让七王爷无话可说。他躬身应下：“臣这就去办。”

转身时，赵灵溪忽然说：“听说你前几日去贫民窟，帮个卖菜的老汉追回了被地痞抢的钱？”

林缚愣了愣：“这点小事，陛下也知道？”

“都察院的人说，你为了那三两银子，蹲在巷口守了两天两夜。”赵灵溪嘴角噙着笑，“林缚，你倒是一点没变。”

林缚挠了挠头——他哪是为了三两银子，是那老汉哭着说“那是给孙子治病的钱”，听得他心里发堵。但这些话没必要说，他只是道：“百姓的事，再小也是大事。”

赵灵溪看着他，忽然从暖房的架子上拿起个小瓷瓶：“这是新制的护眼膏，你总熬夜看账本，用得上。”

林缚接过瓷瓶，触手温热，心里竟有些发慌。他匆匆谢了恩，转身就往外走，听见身后青黛低低的笑声，耳根不由得发烫。

查七王爷的私库比想象中难。这老狐狸把账本藏得极深，林缚带着人查了他的府邸、商铺，甚至连城外的庄园都翻了个底朝天，只找到些无关痛痒的流水账。

“大人，要不……咱们用点手段？”下属搓着手，眼里闪着狡黠。

林缚瞪了他一眼：“都察院查案，凭的是证据，不是手段。”心里却在吐槽：这老狐狸比江南的知府滑头多了，怕是早把真账本烧了。

正发愁时，周明从流放地托人捎来封信。信里说，他当年在刑部时，曾帮七王爷的管家改过地契，那管家有个癖好，喜欢把重要账目抄在佛经的夹页里，藏在城郊的观音寺。

“周明这小子，倒还有点用。”林缚捏着信纸，立刻带人往观音寺赶。

观音寺的主持见了都察院的令牌，脸都白了，哆哆嗦嗦地打开藏经阁。林缚在一堆落满灰尘的佛经里翻找，果然在一本《金刚经》的夹页里，找到了七王爷的私库账册。

账册里记着他十年间贪墨的款项，光是强占的良田就有上千亩，甚至还包括三年前卖给敌国的战马清单——这已经不是贪腐，是通敌！

林缚拿着账册赶回宫时，恰逢七王爷在御书房外求见，说是要“为宗室求情”。林缚冷笑着看他走进御书房，心里暗道：等会儿有你哭的。

果然，不到一炷香的时间，御书房里就传来七王爷尖利的叫喊：“赵灵溪！你不能这么对我！我是你皇叔！”

紧接着是赵灵溪冰冷的声音：“皇叔？通敌叛国的皇叔，朕可担待不起。”

林缚走进来时，七王爷正被侍卫按在地上，头发散乱，哪里还有半分慈眉善目的样子。他看见林缚手里的账册，眼睛都红了：“是你！是你害我！”

“害你的是你自己的贪心。”林缚将账册放在案上，“证据确凿，七王爷还有何话可说？”

七王爷瘫在地上，面如死灰。

赵灵溪挥了挥手：“押下去，听候发落。”

待侍卫把人拖走，御书房里终于安静下来。赵灵溪揉着眉心，忽然叹了口气：“这朝堂，总算能清净些了。”

林缚看着案上的账册，又看了看窗外——暖房里的野菊不知何时又抽出了新叶，在阳光下绿得发亮。他忽然笑道：“等野菊开花了，陛下要不要去看看？”

赵灵溪抬眼，眼里闪过一丝笑意：“好啊。到时候，让青黛多备些点心。”

秋风起时，御花园的野菊开了，黄灿灿的一片，在阳光下像铺了层碎金。林缚和赵灵溪并肩站在花畦前，看着蝴蝶在花丛中起落。

“你看，”赵灵溪指着最大的一朵花，“这朵长得最旺，倒像你查案时那股子劲头。”

林缚笑了：“那陛下就是这花根，深扎在土里，才能让花开得这么好。”

赵灵溪侧头看他，阳光落在她眼底，亮得像星子。“林缚，”她忽然说，“明年春天，陪朕去江南看看吧。看看那些灾民的收成，看看真正的野菊田。”

林缚心里一动，重重地点头：“好。”

风拂过花丛，带着淡淡的菊香。远处的太和殿传来钟声，沉稳而悠长，像是在诉说着一个新的开始。

而这深宫的故事，还长着呢。

无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