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题

江南的春天比京城来得早。三月刚过，林缚陪着赵灵溪微服出巡时，沿途的油菜花已经铺成了金色的海洋，田埂上的野菊也冒出了星星点点的嫩芽，和御花园里精心侍弄的模样不同，带着股泼辣的生机。

“去年冬天雪大，我还担心麦子长不好。”赵灵溪站在田埂上，看着农人弯腰插秧，指尖拂过饱满的稻穗，“现在看来，收成该不错。”

林缚跟着她的目光望去，忽然认出不远处那个扛着锄头的老汉，正是去年送他野菊的清河县灾民。老汉也看见了他们，先是愣了愣，随即快步跑过来，手里还攥着个布包：“林大人！您怎么来了？”

“来看看你们。”林缚笑着接过他递来的布包，打开一看，是些晒干的野菊，比去年那束饱满许多，“今年的花长得好。”

“托大人的福，日子好了，花也长得精神。”老汉搓着手，又看向赵灵溪，虽不知她身份，却觉得气度不凡，“这位贵人若是不嫌弃，到家里喝碗新茶？”

赵灵溪刚要应下，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，几个驿卒策马奔来，看到林缚身上的便服，犹豫着不敢上前。林缚认出是京城来的驿卒，心里咯噔一下——怕是宫里出了急事。

“什么事？”他迎上去问。

驿卒见果然是他，连忙翻身下马：“林大人，七王爷在流放地病逝了，太后……太后在宫里闹着要陛下回去主持公道。”

林缚皱眉——七王爷病逝本是常事，太后这时候发难，分明是想借宗室施压。他回头看赵灵溪，见她脸上没什么表情，只淡淡道：“知道了。继续赶路。”

驿卒愣了愣，不敢多言，策马离开了。

老汉被这阵仗惊到，讷讷地说：“贵人……若是有事，就先忙吧。”

“无妨。”赵灵溪笑了笑，“说好了喝新茶，怎能食言。”

到老汉家坐下，喝着粗瓷碗里的炒茶，听他讲今年的春耕，林缚心里的烦躁渐渐散了。赵灵溪忽然问：“去年克扣赈灾粮的知府，在牢里还安分？”

“听说在牢里学了织布，上个月还托人把织的布寄回家，给孩子做了件衣裳。”林缚想起狱卒说的话，忍不住笑，“倒像是真悔悟了。”

“知错能改，总比执迷不悟好。”赵灵溪放下茶碗，“七王爷的事，你怎么看？”

“太后是想借宗室逼陛下让步，顺便敲打咱们查贪腐的事。”林缚直言，“回去后，怕是又要闹一场。”

“那就闹。”赵灵溪看着窗外的油菜花，“这两年清了这么多蛀虫，也该让他们看看，这江山不是靠宗室撑着，是靠田里的百姓。”

离开老汉家时，夕阳正落在稻田上，把水洼染成了金红色。赵灵溪忽然停下脚步，对林缚说：“明年春天，咱们还来。”

林缚心里一暖，点头道：“好。”

回到京城，太后果然在朝堂上发难，说七王爷“含冤而死”，要严惩“构陷宗室”的官员。宗室成员纷纷附和，连几个老臣都站出来劝陛下“顾全亲情”。

赵灵溪没说话，只是让林缚把七王爷通敌的账册公之于众。当那些卖给敌国的战马清单被念出来时，殿内鸦雀无声，太后的脸白得像纸。

“亲情？”赵灵溪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，“通敌叛国的亲情，朕不认。谁若再敢为他喊冤，就先问问边关的将士答应不答应！”

满朝文武皆俯首，再无人敢多言。

退朝后，林缚跟着赵灵溪往御花园走，见她脚步轻快，忍不住问：“陛下好像一点都不担心？”

“担心什么？”赵灵溪回头看他，眼里闪着光，“有你查案，有百姓撑腰，朕怕什么？”

暖房里的野菊去年结了种子，青黛正忙着播种。见他们进来，笑着说：“陛下，林大人，今年的种子比去年多，奴婢打算在园子里多种几畦。”

“好啊。”赵灵溪蹲下身，拿起一粒种子放在手心，“让这园子里，年年都有野菊开。”

林缚看着她手里的种子，忽然觉得，这深宫的春天，和江南的一样，都充满了希望。那些曾经的暗流、阴谋，就像冬日的残雪，终究会被阳光融化。

而他和她，会像守护这些野菊一样，守护着这片江山，直到每一寸土地，都开满安宁的花。

至于往后的故事——

风会记得，花会记得，那些在田埂上笑过的百姓，也会记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