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题

黄河边的风带着水汽，吹得人衣角翻飞。林缚跟着赵灵溪站在新修的堤坝上，看着民工们正给堤岸培土，夯歌一声声撞在水面上，荡起层层涟漪。

“比图纸上的结实。”赵灵溪伸手摸了摸堤坝的青石，指尖划过缝隙里新长出的草芽，“看来这次的监工，没敢偷工减料。”

“臣查过了，是周明举荐的人。”林缚想起那监工递上来的账册，每一笔开销都记得清清楚楚，连买铁钉的钱都标着字号，“他在流放地没闲着，帮当地修了三座桥，还写了本《河工要术》，陛下要不要看看？”

赵灵溪回头看他，眼里带着笑意：“倒没想到他还有这本事。回头把书找来，存入秘阁。”她顿了顿，望着远处泛着粼粼波光的河面，“当年父皇总说，黄河安，则天下安。以前不懂，现在才算明白了。”

林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，河面上有渔船划过，渔民撒网的身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。他忽然想起清河县的老汉，想起那些在田埂上插秧的农人——他们要的，不过是水患平息，岁岁丰登。

正望着，一个挎着竹篮的老妇人走上堤坝，见了他们身边的侍卫，犹豫着不敢上前。赵灵溪摆摆手让侍卫退后，笑着问：“老人家，有事吗？”

老妇人这才走上前，掀开篮子上的布，里面是几个黄澄澄的窝窝头：“贵人尝尝？新收的玉米面做的，比去年的甜。”她指着不远处的村落，“自打修了这堤坝，咱村再也没被淹过，日子好过多了。”

赵灵溪拿起一个窝窝头，掰了半块递给他，自己咬了一口，粗糙的口感带着玉米的清甜。“好吃。”

老妇人笑得眼角堆起皱纹：“好吃下次再来，老婆子给您做贴饼子！”

看着老妇人的背影，林缚忽然觉得，这两年查过的账册、斗过的贪官，都化作了此刻手里的温热。他转头看向赵灵溪，见她正望着村落里升起的炊烟，侧脸在阳光下柔和得像幅画。

“陛下，”他轻声道，“您还记得在江南说的话吗？”

赵灵溪转头看他：“哪句？”

“说明年春天，还来看野菊。”

她笑了，眼里的光比河面还亮：“记得。等黄河的事了了，咱们就去。”

从黄河边回京时，已是初夏。御花园的野菊开得正盛，青黛在花丛边摆了张竹桌，上面放着新摘的樱桃，红得像玛瑙。

“周明的《河工要术》臣看过了，写得很细，连如何选石料都标着图谱。”林缚翻开书，指着其中一页，“他说想留在北疆修河，不愿回京。”

“随他。”赵灵溪剥开一颗樱桃，递到他嘴边，“能做些实事，总比在京城勾心斗角好。”

林缚下意识张口接住，甜酸的汁水在舌尖炸开，脸颊微微发烫。青黛在一旁低笑，被赵灵溪瞪了一眼，吐着舌头跑开了。

“说正事。”赵灵溪清了清嗓子，翻开一份奏折，“吏部递了新的官员名单，你看看有没有不合适的。”

林缚接过奏折，逐一看去，忽然指着其中一个名字：“这人去年在江南赈灾时，虚报了损耗，虽没入刑，却也不该升迁。”

“你倒是记得清楚。”赵灵溪拿过奏折，在那名字上画了个叉，“看来都察院的差事，没磨掉你的记性。”

“臣不敢忘。”林缚合上奏折，忽然鼓起勇气，“陛下，您之前说……许臣一个心愿。”

赵灵溪抬眼，眼底闪过一丝狡黠：“哦？想好了？是要良田万顷，还是黄金千两？”

林缚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眉眼，看着花丛中飞舞的蝴蝶，深吸一口气：“臣什么都不要。”

“那你要什么？”

“臣想……”他顿了顿，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花瓣，“想常陪陛下看看这野菊，看看这江山。”

赵灵溪愣住，随即笑了，那笑容比满院的野菊还灿烂。她没说话，只是从发间取下那支玉簪，轻轻放在他手心。

玉簪温润，带着她发间的香气。

“准了。”她轻声道。

风穿过御花园，吹得野菊沙沙作响，像是在为这突如其来的温柔，低声唱和。远处的太和殿传来钟声，沉稳而悠长，却盖不过此刻竹桌旁的心跳。

林缚握紧手心的玉簪，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女帝，忽然觉得，这深宫的路，他会陪她一直走下去。

从春到夏，从秋到冬，从野菊初绽到大雪纷飞。

毕竟，这江山万里，他们要一起守着；这岁月绵长，他们要一起看着。

故事还长，慢慢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