篱笆上的牵牛花刚谢，秋阳就把檐角的铜铃晒得发烫。温客行新得了柄象牙骨的折扇，竹青扇面上题着半阙《桃花谣》，墨迹还带着点新研的松烟香。他摇着扇子在周子舒面前转了三圈，扇风扫得周子舒鬓角发丝微动。
“子舒你看，这扇面画的桃花，像不像当年你我初见时那片？”他刻意把“初见”二字咬得轻软，眼尾弯成月牙。
周子舒正用布擦着铁剑，闻言眼皮都没抬：“像你掉在泥里的鬼面。”
温客行“哎哟”一声捂心口，作势要倒：“周首领怎的如此狠心？这可是我托了江南最好的画舫先生画的——”话没说完，就被周子舒扔过来的剑穗砸中额头。
“吵死了。”周子舒转身往屋里走，背影绷得笔直，却在推门时顿了顿，眼角余光瞥见温客行正对着折扇傻笑，指尖反复摩挲着扇骨接口处——那里有处没打磨好的毛刺，硌得指腹发红。
夜里温客行睡得沉，呼吸匀匀地落在枕上。周子舒披衣坐起，案头放着块细砂纸。他捏起那柄折扇，就着窗棂漏进来的月光，一点点磨着那处毛刺。扇骨是上好的湘妃竹，磨起来簌簌掉些细屑，他动作轻得像怕惊醒蝴蝶，直到指尖触上去光滑温润，才又把扇子轻轻放回温客行枕边。
几日后秋雨连绵，檐下挂着串水珠，滴滴答答敲得青石板发潮。温客行非要拉着周子舒比剑，说是“雨打芭蕉，正好练剑助兴”。周子舒被缠得没法，只好提了剑站在廊下。
剑尖相触时带起雨雾，温客行的招式看着花哨，实则处处留着余地。周子舒眼尖，手腕一翻，剑脊顺势挑向他发间——“嗤”一声，月白的发带飘然落地，乌发散了满肩。
“哎呀！”温客行捂着头发嚷嚷，“发型乱了！子舒你赔我！”
周子舒收剑转身就走，玄色衣袍扫过廊柱，带起串水珠。温客行在后头追，嘴里还念叨着“赔我赔我”，却见前面人忽然停步，反手扔过来个东西。他伸手接住，是条靛蓝色发带，边角绣着半朵桃花——那是他前阵子硬塞给周子舒的，当时还笑说“周首领戴这个才配得上我的眼光”，没想到这人竟一直带在身上。
“凑合着用，”周子舒的声音从前面传来，闷闷的，“丑死了。”
温客行捏着发带笑出声，快步追上去时，看见周子舒耳尖红得像被雨打湿的樱桃。
入了冬，炭盆烧得旺，把窗纸烘出层暖黄。温客行不知从哪翻出本点心谱，蹲在厨房折腾了一下午，最后端着盘歪歪扭扭的东西进来。那些“桃花酥”个个裂着口，有的像被踩过的桃花，有的干脆成了团面疙瘩，上面还沾着点焦黑的炭灰。
“尝尝？”他献宝似的递到周子舒面前，眼里闪着光，“我特意按你的喜好，只放了半勺糖。”
周子舒皱着眉捏起一个，咬了小口。面有点硬，糖倒确实不多，带着股淡淡的杏仁香。正嚼着，忽然有只手伸过来，指腹擦过他嘴角——温客行想替他擦掉沾着的面粉。他下意识抬手拍开，斥道：“干什么？”
温客行手僵在半空，嘿嘿笑了两声，转身去收拾灶台。等他背过身，周子舒却低头看着手里的桃花酥，嘴角悄悄翘起来。面粉落在他鼻尖，像沾了点雪，他三口两口把剩下的吃完，又伸手去拿第二个，盘子很快就空了。
窗外的雪越下越大，温客行擦着灶台的手忽然顿住。他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响动，回头时，正看见周子舒把最后一块桃花酥塞进嘴里，脸颊鼓鼓的，像只偷吃东西的小兽。
四目相对，周子舒猛地别过脸，耳根红透了。温客行却忽然笑出声，笑得肩头都在抖。
“笑什么？”周子舒闷声问。
“没什么，”温客行转过身，声音里带着笑意，“就是觉得，周首领吃我做的东西，比看我掉泥里的鬼面还好看。”
炭盆里的火星噼啪跳了一下，映得两人眼底都暖融融的。周子舒没再反驳，只是伸手，默默往炭盆里添了块新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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