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州的风鸢

一路晓行夜宿，待到青州城外时，已是三月初。春风拂过原野，吹得新绿的草叶沙沙作响，田埂上的桃花开得正艳，粉白的花瓣被风卷着，落在成岭的剑穗上。

“这青州的风，果然带着股子野劲。”温客行张开双臂迎着风，红衣被吹得猎猎作响，“比山里的风活泼多了。”

周子舒背着行囊走在石板路上，目光扫过路边的摊位。有小贩在卖风筝，竹骨糊着彩纸，做成蝴蝶、鲤鱼的模样，引得孩童围着叫嚷。“先找家客栈住下，明日再去买风筝。”他转头对成岭说，见少年人正盯着一只百足蜈蚣风筝出神，眼里满是向往。

客栈的小二很是热情，引着他们上了二楼的房间。推开窗便能看见城外的河滩，已经有不少人在放风筝，各色风筝在蓝天上飘着，像撒了把彩色的星星。

“我去买些吃的。”周子舒放下行囊，转身往外走。温客行忙跟上去：“我跟你一起，顺便瞧瞧有没有好风筝。”

两人走在市集上，春日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。温客行被个卖糖画的摊子吸引，蹲在那里看老师傅用糖稀画龙，周子舒便在旁边等着，目光落在他被阳光照得发亮的发梢上，嘴角不自觉地柔和了些。

“周大当家的，你看这糖龙像不像你？”温客行举着刚买的糖龙凑过来，眉眼弯弯，“威风得很。”

周子舒没接话，却从怀里摸出个纸包递给他。“刚看见的，你爱吃的桂花糕。”纸包里的糕点还带着温热，甜香混着桂花香，钻进鼻腔里。

温客行愣了愣，接过来咬了一大口，软糯的糕点在舌尖化开，甜意顺着喉咙往心里淌。“算你有良心。”他含混不清地说，眼睛却亮得像天上的风筝。

回到客栈时，成岭正趴在窗边看河滩上的风筝。温客行把手里的蜈蚣风筝递给他：“喏，给你的。”那风筝足有丈许长，竹骨削得极薄，彩纸画着鳞甲，看着威风凛凛。

“谢谢温叔！”成岭眼睛都直了，抱着风筝就往外跑，被周子舒叫住：“先吃饭，吃完了再去放。”

饭后三人往河滩去。春风更劲了，吹得人衣袂翻飞。成岭抱着蜈蚣风筝，手忙脚乱地跟着别人学放线，可风筝刚飞起来就往下栽，惹得他急出一头汗。

“笨小子，放线要顺着风势。”温客行走过去，握住他的手示范，“你看，风大的时候松点线，风小了就收一收，跟练剑一个道理，得懂借力。”

周子舒站在旁边看着，见温客行耐心地教成岭调整姿势，红衣在人群里格外显眼，像团跳跃的火焰。有风吹过，卷起温客行的发带，扫过他的脸颊，他却浑然不觉，只顾着指导成岭——原来这平日里跳脱的人，认真起来竟是这副模样。

“飞起来了！飞起来了！”成岭忽然欢呼起来。那只蜈蚣风筝终于乘着风势扶摇直上，长长的尾巴在空中摆动，引得周围人纷纷叫好。少年人拽着线轴往前跑，笑声清亮得像风铃。

温客行拍了拍手，转身见周子舒正望着天上的风筝，便走过去递给他一个小小的蝴蝶风筝：“要不要试试？”

周子舒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接了过来。他学着成岭的样子放线，蝴蝶风筝晃晃悠悠地升起来，被风一吹，竟也飞得稳稳的。阳光落在他脸上，映得他眼底的笑意格外清晰，像被春风化开的冰湖。

“没想到周大当家的还有这手艺。”温客行笑着打趣，忽然伸手抓住他手里的线轴，“咱们让它飞得再高点。”

两人的手不经意间碰到一起，温客行的指尖带着点桂花糕的甜味，周子舒的掌心却有些粗糙，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。风又起了，吹得风筝线绷得笔直，两人望着那只越飞越远的蝴蝶，忽然都没了话，只有春风带着桃花香，悄悄绕在他们身边。

夕阳西下时，风筝渐渐落了。成岭抱着线轴，累得靠在树下打盹，脸上还沾着草叶。温客行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，轻轻盖在他身上，转头见周子舒正望着天边的晚霞，晚霞染得半边天通红，像极了他那件红衣。

“明日去洛阳？”温客行问。

“嗯。”周子舒点头，“听说洛阳的牡丹，已经开了。”

风里带着暮色的凉意，温客行却觉得心里暖融融的。他知道，前路还有很长，有洛阳的花，有江南的水，还有无数个这样的黄昏——只要身边这两人在，再远的路，走起来也是甜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