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阳的牡丹

离开青州时，成岭把那只蜈蚣风筝仔细收进了行囊，说是要带到江南去，让它也看看桃花。温客行笑他孩子气，却在路过集市时，又买了只小巧的纸鸢，说是留着路上解闷。

行至洛阳城时，正值四月初。刚进城门，就被满城的花香裹住了——街头巷尾的牡丹开得泼泼洒洒，朱红、绛紫、粉白的花朵挤在枝头，沉甸甸地压弯了枝桠，连空气里都飘着甜腻的香气。

“都说洛阳牡丹甲天下，果然没骗人。”温客行站在花摊前，伸手碰了碰一朵姚黄，花瓣柔嫩得像上好的绸缎，“周大当家的，要不要买朵簪在发间？保管比你那素净模样好看。”

周子舒拍开他的手：“正经些。”目光却落在旁边的胭脂铺里，铺门口挂着的胭脂盒，红得像刚摘的牡丹花瓣。

他们按王伯给的地址找到了绸缎庄。王伯的儿子是个憨厚的后生，见了他们忙迎出来，拉着周子舒问长问短，又给成岭扯了几匹鲜亮的绸缎，说是做新衣裳正好。

“我爹说周叔您性子闷，特意让我多备些热闹的颜色。”后生挠着头笑，“温叔一看就喜欢鲜亮的，这匹石榴红正好配您。”

温客行挑着那匹红绸比了比，对周子舒道：“听见没？人家都比你懂我。”

周子舒没理他，只是让后生帮忙把绸缎打包，又问起牡丹胭脂的事。“城南有家老字号，做的牡丹胭脂最地道，”后生指了指方向，“用的是刚开的凤丹花，颜色艳，还带着花香。”

安顿好住处后，成岭捧着新绸缎去找客栈的绣娘，温客行便拉着周子舒往城南去。胭脂铺不大，却收拾得雅致，货架上摆着一排排螺钿盒，打开来，胭脂红得像要滴出水来，混着淡淡的牡丹香。

“买这个做什么？”温客行看着周子舒拿起一盒胭脂，有些好奇。

“给成岭的。”周子舒说得坦然，却在付钱时，指尖微微发烫——他想起温客行说过，江南的姑娘爱用桃花调胭脂，或许……也该备一盒。

出了胭脂铺，街上更热闹了。有戏班在搭台，锣鼓声敲得震天响，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。温客行拉着周子舒挤进去，见台上正演着《牡丹亭》，杜丽娘的水袖一抛，引得台下叫好声一片。

“这戏我看过。”温客行凑在他耳边低语，热气拂过周子舒的耳廓，“说的是个姑娘做梦梦见心上人，醒了相思成疾，后来竟死了……”

“闭嘴。”周子舒低声打断他，目光却落在台上那对依偎的身影上，嘴角抿出浅浅的弧度。

戏散时，暮色已经漫了上来。两人往回走，路过街角的酒肆，温客行非要拉着周子舒进去喝两杯。店小二端上当地的牡丹酒，琥珀色的酒液里浮着几片牡丹花瓣，抿一口，满口都是花香。

“这酒不错。”温客行咂咂嘴，给周子舒满上，“比你那苦茶带劲多了。”

周子舒喝了一口，酒液顺着喉咙滑下，带着点暖意。他看着温客行被灯光映得发红的脸颊，忽然道：“当年在天窗，曾奉命来洛阳查案，路过牡丹园，正是花开得最盛的时候。”

“那你进去看了？”温客行问。

“没有。”周子舒摇头，“那时只想着公务，哪有心思看这些。”他顿了顿，抬眼看向温客行，“倒是现在觉得，这花确实好看。”

温客行笑起来，举起酒杯：“那咱们就多待几日，把你没看的都补上。”

回到客栈时，成岭已经睡下了，床头摆着绣了一半的剑穗，用的正是那匹石榴红的绸缎。周子舒把胭脂盒放在他枕边，转身见温客行正趴在窗边，望着院里那株晚开的牡丹。

“在想什么？”周子舒走过去。

“在想，”温客行回头看他，眼里映着月光，“江南的桃花，会不会比这牡丹更热闹些？”

月光落在两人身上，带着牡丹的甜香。周子舒没说话，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——他知道，无论江南的桃花如何，只要身边这人在，便都是好风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