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知?”王彪捕头黝黑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,眼中寒光更盛。他一步步逼近胡三爷,那股官差的威压混合着皮革汗味,如同实质般挤压着小小的铺子。挂着的红灯笼似乎都在这压力下微微晃动。“老东西!血迹就在你后门上!人是在你铺子边没的!你说不知?当老子是三岁孩童好糊弄?!”
他猛地探手,一把揪住胡三爷洗得发白的前襟!那枯瘦的身体在他铁钳般的大手下轻飘飘的,仿佛一折就断。王彪凑近了,几乎能闻到胡三爷身上那股混合着桐油、竹篾和淡淡血腥气的复杂味道。
“说!赵老蔫是不是来过?他看到了什么?是不是你杀了他灭口?!”王彪的声音如同炸雷,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。他身后的两个官差也围了上来,手按在腰间的铁尺上,眼神凶狠。
胡三爷被揪得双脚微微离地,呼吸有些困难,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,浑浊的眼睛平静地回视着王彪的怒火,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。“官爷……咳咳……小老儿……真不知那血迹……从何而来……” 他的声音因为衣襟勒紧而更加嘶哑断续,“后门……平日里……堆放杂物……野猫野狗……也常窜过……许是……许是它们抓挠……带了脏东西……”
“放屁!” 那个面色阴沉的官差啐了一口,“野猫野狗能留下人血写的字?你当我们瞎?!” 他显然已经从王彪那里知道了“快走”血字的传闻。
王彪死死盯着胡三爷的眼睛,想从里面找出一丝一毫的慌乱或闪躲。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沉寂的死水,深得让他心头莫名烦躁。这老东西,太镇定了!镇定得反常!
“搜!” 王彪猛地将胡三爷掼在地上,厉声喝道,“给我里里外外,掘地三尺地搜!看这老鬼还藏了什么腌臜东西!”
两个官差如蒙大赦,立刻像饿狼扑食般在狭小的铺子里翻找起来。挂着的灯笼被粗暴地扯下扔在地上,竹篾绢纱散落一地;装桐油和胶水的罐子被踢倒,粘稠的液体流淌出来,混合着灰尘,散发出难闻的气味;糊灯笼的工具、备用的材料被掀翻、踩踏,一片狼藉。
胡三爷蜷在地上,剧烈地咳嗽着,枯瘦的手捂着胸口,仿佛刚才那一下摔得不轻。他低垂着头,散乱的花白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,看不清神情。只有那浑浊的眼珠,在发丝的缝隙里,如同最警觉的毒蛇,冰冷地、不动声色地跟随着那两个翻箱倒柜的身影,尤其是那个眼神闪烁的官差。
那官差显得格外卖力,甚至有些亢奋。他用力踹开角落堆放杂物的破筐,用铁尺敲打着墙壁和地面,寻找可能的暗格。他的目光,有意无意地,多次扫过墙角那块看起来并无异样的青砖地面——正是胡三爷之前藏匿油布包裹的地方!
胡三爷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,袖中枯瘦的手指瞬间攥紧,指甲几乎嵌进掌心。冷汗沿着他沟壑纵横的鬓角滑落。
那官差在墙角逡巡着,用脚踢开地上的碎竹篾,铁尺的尖端试探性地敲击着几块地砖。突然,他的动作停住了!铁尺敲在一块青砖上,发出的声音似乎比其他地方……空了一点点?
胡三爷的呼吸停滞了。
那官差眼中闪过一丝狂喜,立刻蹲下身,用手去抠那块砖的边缘!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——
“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”
一阵低沉、急促、带着金属颤音的号角声,毫无征兆地从镇子东头、乱葬岗的方向传来!声音穿透力极强,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,瞬间撕裂了青石镇压抑的午后寂静,也狠狠刺入了灯笼铺内每个人的耳膜!
这号角声绝非寻常!带着一种古老、苍凉、又充满不祥的意味!
王彪和那两个官差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号角声惊得一震!翻找的动作戛然而止。王彪猛地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,脸色骤变!作为捕头,他立刻听出这声音不对劲,绝非镇上任何信号!
那正在抠砖的官差也吓了一跳,手指下意识地缩了回来,惊疑不定地看向王彪:“头儿?这……这是什么声音?!”
胡三爷蜷缩在地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。号角声……乱葬岗……阴兵?!难道……是那晚“借灯”的阴兵发出的?还是……别的什么东西?这声音里的绝望与警示,让他背脊发凉。
号角声只持续了短短几息,便戛然而止。但余音仿佛还在空气中震荡,留下令人心悸的死寂。
铺子里短暂的混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。王彪脸色铁青,眼神惊疑地在胡三爷和乱葬岗方向来回扫视。这老东西的铺子透着邪性,连带着整个东街都不太平!现在又冒出这鬼号角……
“头儿,这……” 另一个官差也有些慌了神。
王彪强压下心头的惊悸和烦躁,知道今天在这邪门的老头这里怕是问不出什么了,再待下去指不定还要出什么幺蛾子。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依旧蜷在地上、看不清表情的胡三爷,厉声道:“把这老东西给我锁回衙门!这铺子贴上封条!没我命令,谁也不准靠近!等老子查清了这鬼号角,再来好好审他!”
两个官差如释重负,连忙应声。那个差点发现秘密的官差,此刻也被那诡异的号角声吓得不轻,再没心思去抠地砖,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。他粗暴地将胡三爷从地上拽起来,反剪双手。
胡三爷没有反抗,任由他们摆布。被推搡着走向门口时,他浑浊的眼珠最后深深地、极其隐晦地瞥了一眼墙角那块安然无恙的青砖,又望向乱葬岗的方向,眼底深处,翻涌着比之前更加浓重的不安。
阴兵借灯,血字警告,官差临门,现在又是这来自乱葬岗的诡异号角……所有的线索,似乎都指向那片死寂之地。
他被推搡着走出铺门。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,但他感觉不到丝毫暖意。身后,官差正将一张盖着猩红官印的封条,用力地贴在了那两扇透着不祥气息的油浸木门上,将那满屋诡异的红光和未解的谜团,暂时封存。
然而,胡三爷心中清楚,那封条封住的,只是风暴来临前最后一丝虚假的平静。号角已响,更大的凶险,正如同那乱葬岗上弥漫的阴雾,无声无息地朝着青石镇,朝着他,汹涌而来。
他被押着,步履蹒跚地走在青石板的街道上。两旁的店铺里,无数双眼睛躲在门板窗棂后,惊恐又好奇地窥视着这个被官差押走的“邪门”灯笼匠。那些目光,如同芒刺在背。
王彪阴沉着脸走在前面,还在为刚才那声号角惊疑不定。他并未留意到,在路过镇中心那家生意最好的“醉仙楼”时,二楼临街的雅间窗边,一道身影正静静地伫立着。
那是个身着素雅锦袍的中年男子,面容清癯,气质儒雅,与这市井小镇格格不入。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,目光却越过喧嚣的街道,精准地落在了被官差押解、低垂着头的胡三爷身上。他的眼神深邃平静,没有丝毫惊讶,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漠和一丝……难以察觉的玩味。
他看着胡三爷被押远,直至消失在街角。这才缓缓收回目光,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盏,轻轻呷了一口。茶味苦涩。
“风雨欲来啊……” 他低声自语,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,目光却再次投向镇东头,那被暂时封存的老胡灯笼铺方向,以及更远处,死寂的乱葬岗。
“也好。灯,也该亮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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