县衙的大牢,深埋在地下,终年不见天日。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、尿臊气和绝望的气息,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。石壁上渗出的水珠滴落,发出单调空洞的回响,如同敲在人心上。
胡三爷被粗暴地推进一间狭窄的单人牢房。铁门哐当一声关上,沉重的落锁声宣告了他此刻的处境。他踉跄几步,扶住冰冷的石墙才稳住身形。浑浊的眼睛适应着牢内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,只有甬道尽头火把摇曳的光,吝啬地透进一丝昏黄。
他没有喊冤,也没有试图辩解,只是默默地走到角落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稻草上坐下。枯瘦的身体蜷缩起来,仿佛要将自己藏进这无边的黑暗里。被捕的屈辱、未知的恐惧,都被他强行压在心底那口深不见底的枯井中。他更在意的是那声来自乱葬岗的号角,以及醉仙楼上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。
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。不知过了多久,牢门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和钥匙碰撞的叮当声。胡三爷没有抬头。
牢门上的小窗被拉开,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传进来,带着狱卒特有的油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:“胡老头?”
胡三爷缓缓抬起眼皮。
“有人……托我给你带点东西。” 一只粗糙、沾着油污的手从小窗里塞进来一个小小的、用油纸仔细包裹的物件,只有拇指大小。
胡三爷的心猛地一跳!他没有立刻去接,浑浊的目光锐利地扫向那只手和门缝外模糊的人脸。
“快拿着!别害老子!” 那狱卒的声音更急了,带着恐惧。
胡三爷这才伸出枯瘦的手,接过了那油纸包。入手微沉,触感坚硬,带着一丝……熟悉的竹篾和桐油混合的气息?还有……一丝极淡的、几乎被掩盖的血腥味!
他不动声色地将油纸包攥入手心。
小窗啪地关上,脚步声匆匆远去,仿佛身后有鬼在追。
胡三爷挪到墙角最深的阴影里,背对着牢门,用身体挡住可能的目光。他颤抖着手指,一层层剥开被汗水浸得微湿的油纸。
里面露出的东西,让他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!
那是一小截灯芯。
并非寻常棉线搓成的灯芯,而是用极其特殊的材料制成——色泽暗红,近乎半透明,像是某种风干的藤蔓或筋络,质地坚韧,表面布满了细微的螺旋纹路。灯芯顶端,还残留着一点焦黑的痕迹,显然是燃烧过的。
更让胡三爷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的是——这截暗红色的灯芯上,赫然沾染着几点早已干涸、变成深褐色的……血迹!
这灯芯他认识!或者说,这材质他太熟悉了!
这是制作“引魂”灯芯的独门材料——“血藤芯”!此物生长在极阴寒之地,需以秘法炮制,方能承受“引魂灯”那特殊的阴火。整个青石镇,只有他的灯笼铺才有!
这截带血的灯芯,只可能来自那盏被斗篷客买走的深红“引魂”灯!
它怎么会在这里?是谁送来的?斗篷客?赵老蔫?还是……醉仙楼上那个人?
油纸上没有任何字迹。这截染血的灯芯本身,就是最惊悚的警告和信息。胡三爷将它紧紧攥在手心,那冰冷的触感和淡淡的血腥气,如同毒蛇的信子,舔舐着他的神经。
引魂灯碎了?斗篷客出事了?这血……是谁的?赵老蔫?还是斗篷客自己?这灯芯被送到他手里,意味着什么?
无数的疑问和冰冷的恐惧瞬间将他淹没。他仿佛看到那盏深红的灯笼在乱葬岗的阴风中破碎,染血的灯芯如同恶毒的诅咒,跨越阴阳,最终落到了他这个守灯人的手中。
牢房外的滴水声,此刻听起来如同催命的丧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