庆功宴的篝火燃到后半截,李虎的鼾声已经盖过了士兵们的笑闹。
夜离被魔族的同伴叫去商量通商的事,雾尧正收拾着散落的酒坛,晨白忽然递来块干净的帕子:“擦擦手,灵酒渍不好洗。”
帕子上带着淡淡的松木香,是晨白常用的熏香。雾尧接过时指尖微颤,刚触到布料就听见晨白道:“明日起,你带一队新兵去东境巡逻,顺便验收魔族送来的黑曜石。”
“是。”雾尧低头应着,帕子在掌心攥出了褶皱。他知道这是历练——东境刚开通商道,最是考验应变能力,只是想到要暂时分开,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。
晨白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,补充道:“我处理完西境的事就过去,你……多加小心。”最后四个字说得很轻,像怕被风吹散。
次日天未亮,雾尧就带着新兵出发了。东境的结界比西境薄弱,沿途能看到不少神族与魔族的商队交错而行。
有个梳双丫髻的魔族小姑娘捧着篮子跑过,篮子里的紫晶果滚了一地,新兵里的小个子神族少年慌忙去捡,小姑娘却红着脸塞给他一颗:“给你!神族的小哥哥长得真好看。”
雾尧看着这一幕笑了,忽然想起夜离说的“孩子们从不记仇”。他正看得出神,肩头忽然落下只信鸽,腿上绑着的字条是晨白的笔迹:“魔族商队遇袭,速去接应。”
赶到事发地时,几个蒙面人正围着商队厮杀,他们的兵器上缠着灰黑色的雾气,既非神力也非魔气。
雾尧拔剑出鞘,衔霄剑的金光扫过,蒙面人惨叫着倒地,黑雾遇光便散,露出底下狰狞的符咒——竟是早已失传的“蚀灵咒”。
“多谢雾尧大人!”商队头领是个独眼的魔族老者,他捂着流血的手臂道,“这些人不抢东西,只盯着我们的晶石砍,像是冲着两族盟约来的。”
雾尧检查着蒙面人的尸体,发现他们领口都绣着半朵黑色的莲花。正蹙眉时,晨白带着李虎赶到,看到地上的符咒脸色骤沉:“是‘残莲教’,百年前被两族联手剿灭的邪派,没想到还有余孽。”
“他们想破坏和平?”雾尧问道。
晨白点头,目光扫过受惊的商队:“李虎,带商队回营休整。雾尧,跟我去查他们的老巢。”
两人顺着蒙面人逃跑的痕迹追进一片密林,林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。雾尧忽然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下,低头见是块破碎的银晶石,上面还沾着魔族的血——是夜离送他那块的同款,只是成色更暗淡。
“是银晶魔族的血。”晨白捡起晶石,指尖的神力让晶石泛起微光,“他们在抓银晶魔族,或许……和蚀灵咒的祭品有关。”
正说着,林深处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。两人潜行过去,见个黑袍人正将银晶魔族的少年往祭坛上绑,少年胸口的晶石已失去光泽,显然被吸走了不少灵力。
“动手!”晨白的银枪破空而出,直刺黑袍人后心。雾尧同时祭出衔霄剑,金光劈开祭坛上的黑雾,少年虚弱地睁开眼,正是上次在西境见过的、给神族士兵递糖的魔族孩童。
黑袍人被枪尖抵住咽喉,却突然怪笑起来:“战神又如何?两族的和平不过是镜花水月,等我们集齐银晶之心,这结界迟早要破!”
话音未落,他忽然自爆经脉,黑雾瞬间笼罩了整片林子。晨白将雾尧护在身后,神力撑起的护罩上泛起涟漪:“别碰这些雾,有蚀灵咒的余毒。”
等黑雾散去,祭坛已空无一人,只剩地上的锁链还在微微颤动。雾尧看着少年苍白的脸,忽然明白和平从来不是签了盟约就万事大吉,暗处总有人在盯着这脆弱的平衡。
回到东境营地时,夜离正焦急地踱步。见他们带回少年,他眼眶一红:“这是我族的小殿下!激进派叛乱时被掳走的,没想到……”
“残莲教抓银晶魔族做什么?”雾尧追问。
夜离咬着唇道:“银晶之心能净化一切灵力,包括邪咒……他们肯定是想反过来用,把净化之力变成吞噬之力。”
晨白沉吟片刻:“看来东境不能久留,你带着族人先回领地,我派人护送。”他看向雾尧,“我们也该回上尧界了,这事得让司命和月老查查。”
离开东境的前一夜,雾尧坐在营外擦剑。晨白走来时,他正对着剑身上映出的两人影子发呆。“在想什么?”晨白递来壶热酒,“冷了就进去。”
“在想……上尧界是什么样的。”雾尧接过酒,指尖碰到晨白的手,像触电般缩了回去,“听说那里有凤族的梧桐林,还有药王的药谷?”
“嗯,凤族圣女凤青灯最是好客”晨白看着远处的结界
“司命的星象图上记着呢。”
晨白的笑声很轻,落在风里竟有些温柔,“她总叫你‘小不点儿’,说要等你长到她腰际就许你做凤族的驸马。”
雾尧咳得差点呛到,衔霄剑“哐当”掉在地上,引来巡逻士兵好奇的目光。他慌忙捡起剑,却撞见晨白眼底的笑意,那笑意里没有嘲弄,只有种难以言喻的纵容。
回上尧界的飞舟穿过云层时,雾尧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景象:成片的梧桐林在阳光下泛着金辉,凤族的宫殿悬浮在半空,琉璃瓦折射出的光比星祭的灯海还要璀璨。飞舟刚停稳,就见个穿绯红长裙的少女扑过来,揪着雾尧的耳朵笑:“小不点儿,长这么高了?还以为你在军营里被魔族吃了呢!”
“青灯姐姐!”雾尧拍开她的手,耳根却红了。凤青灯比记忆里更明艳,发间别着的凤凰羽簪随动作轻晃,“别叫我小不点儿,我早就比你高了。”
“高也还是小不点儿。”凤青灯挑眉打量他,目光在他腰间的衔霄剑上停顿一瞬,然后又恢复平静
晨白走下飞舟时,凤青灯立刻敛了玩笑的神色,规规矩矩地行礼:“见过战神殿下。”
“不必多礼。”晨白点头,“我们要去见司命,你知道他在哪吗?”
“在月老殿呢,”凤青灯捂嘴偷笑,“楚前辈又拿了药王新酿的药酒,正拖着司命猜拳呢。”
月老殿的热闹果然名不虚传。楚谭玉正用红线缠着薛肄医的手腕,笑得眉眼弯弯:“薛神医,输了可要陪我去人间赶庙会。”
薛肄医无奈地摇头,手里还拿着药杵:“刚炼好的凝神散,被你搅得全成了粉末。”话虽抱怨,却伸手帮楚谭玉理了理歪掉的发带。
见晨白和雾尧进来,楚谭玉眼睛一亮:“哟,两位战神回来了?快来看看,这是我给你们俩牵的红线,比上次结实多了。”
雾尧的脸瞬间红透,晨白却面不改色地避开他递来的红线:“说正事,残莲教重现了。”
司命正捧着酒坛喝酒,闻言猛地放下喝酒:“你说什么?他们不是早在百年前就被封印了吗?”
“不仅重现,还在抓银晶魔族,”雾尧补充道,“想用银晶之心催动蚀灵咒。”
薛肄医忽然开口:“蚀灵咒需要活人献祭,而且必须是灵力纯净的生灵……银晶魔族和凤族的心头血,都是最好的祭品。”
凤青灯脸色微变:“难怪前几日族里丢了只幼凤,当时还以为是贪玩跑丢了……”
楚谭玉收起玩笑的神色,指尖的红线突然绷直,指向西方:“他们的老巢在魔界与上尧界的夹缝里,那里有处废弃的祭坛,是当年封印残莲教的地方。”
晨白起身道:“我去一趟。”
“我也去!”雾尧和凤青灯同时开口,后者瞪了雾尧一眼,“小不点儿凑什么热闹?你灵力还没我精纯。”
“我有衔霄剑。”雾尧据理力争。
楚谭玉笑着打圆场:“一起去正好,凤族的涅槃火能克邪咒,衔霄剑能净化魔气,再加上晨白殿下的神力,正好凑个‘三才阵’。”
出发前夜,雾尧在药谷找薛肄医拿解毒丹。刚走进谷就见楚谭玉正帮薛肄医晾晒草药,夕阳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,楚谭玉忽然低头在薛肄医耳边说了句什么,后者的耳尖瞬间红了,伸手推他却被反握住手腕。
“薛神医,这株‘同心草’要晒干还是阴干?”楚谭玉的声音带着笑意。
“你故意的!”薛肄医抽出被握住的手,却把同心草塞进他手里,“拿去泡茶,喝了能安神。”
雾尧看得有些出神,直到薛肄医喊他才回过神:“解毒丹在石桌上,记得用灵泉水送服。”他指了指旁边的陶罐,“这是给晨白殿下的护心丹,他旧伤没好,不能再碰蚀灵咒。”
雾尧拿起陶罐时,发现底下压着张纸条,是楚谭玉的笔迹:“红线已缠,只待东风——别让老夫等太久。”
他慌忙把纸条塞进袖中,转身却撞见晨白站在谷口,月光落在他银白的发上,看不清神色。“拿好了?”晨白问道,语气听不出异样。
“嗯。”雾尧点头,把解毒丹递给他,“薛神医说这个能防蚀灵咒。”
晨白接过药瓶,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,两人同时顿了顿,又迅速移开。药谷的风吹过,带来同心草的清香,雾尧忽然觉得,这上尧界的夜晚,比军营的篝火还要让人心里发暖。
前往祭坛的路上,凤青灯一直在逗雾尧:“小不点儿,你老实说,是不是对晨白殿下有意思?上次在梧桐林,你盯着他看的眼神,比看凤凰蛋还专注。”
雾尧差点被灵力噎到:“青灯姐姐别胡说!”
“我可没胡说,”凤青灯挑眉,“楚前辈的红线都绕你俩脚踝三圈了,要不是晨白殿下总绷着脸,早就……”
话没说完,晨白忽然抬手示意停下。前方的黑雾里传来锁链声,残莲教的教徒正押着几个银晶魔族的孩童往祭坛走,为首的黑袍人转过身,脸上的疤痕在月光下格外狰狞——竟是当年被晨白废掉修为的魔族激进派首领。
“战神殿下,别来无恙?”黑袍人冷笑,“当年你毁我修为,今日我就让你看着这和平化为泡影!”
蚀灵咒的黑雾瞬间弥漫开来,凤青灯祭出涅槃火,金色的火焰在黑雾中开出花来:“小不点儿,保护好孩子们!”
雾尧拔剑出鞘,衔霄剑的金光护住孩童,却见黑袍人突然冲向晨白,手里的匕首泛着灰光——竟是用自己的心脏炼化的邪器。
“小心!”雾尧想也没想就扑过去,匕首刺入他肩头的瞬间,晨白的银枪已贯穿黑袍人的胸膛。
蚀灵咒的黑雾随着黑袍人的死亡渐渐散去,凤青灯连忙用涅槃火灼烧残留的邪气。晨白抱着倒在怀里的雾尧,声音竟有些发颤:“犯什么傻?”
雾尧忍着痛笑了:“师尊说过,活着才能守护更多人……我不能让你有事。”
远处传来楚谭玉和薛肄医的声音,薛肄医提着药箱跑来,看到雾尧的伤口皱眉道:“蚀灵咒入体了,得立刻回药谷。”
楚谭玉的红线缠上雾尧的手腕,金光顺着红线流转:“放心,有薛神医在,死不了。”他冲晨白挤挤眼,“就是得养些日子,正好让某人贴身照顾。”
晨白没理会他的调侃,小心翼翼地抱起雾尧,银枪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。
凤青灯看着他们的背影,忽然笑着摇了摇头:“这两个,比凤凰蛋还让人操心。”
药谷的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床榻上,薛肄医刚换完药,楚谭玉就端来一碗汤药:“小尧儿,喝药了。”
雾尧刚要伸手,晨白已接过碗,舀起一勺吹了吹:“我来。”
药汁有些苦,雾尧皱着眉喝下,晨白忽然递来颗蜜饯,是他在军营常吃的那种。“师尊怎么也带这个?”雾尧惊讶道。
“李虎塞给我的,说你怕苦。”晨白的指尖碰到他的唇,像有电流窜过,两人都僵了一瞬。
楚谭玉在门外看得直乐,被薛肄医拉着走远了:“别打扰他们,我们去酿新的药酒。”
月光下,晨白坐在床沿,看着雾尧渐渐睡熟的脸,忽然伸手拂去他额前的碎发。
指尖的触感柔软,像触碰着易碎的星光。他知道,有些东西正在悄悄改变,就像军营里交织的炊烟,就像药谷里缠绕的同心草,在无人察觉的角落,早已长成了彼此的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