药谷的竹窗半开着，晚风卷着草药香飘进来，落在雾尧肩头的绷带上。
薛肄医刚用灵力试过药温，楚谭玉就端着白瓷碗凑过来，指尖在雾尧发顶轻轻敲了下：“小尧儿，该喝药了。”
雾尧微微颔首，刚要抬臂去接，晨白已先一步接过碗。他看向楚谭玉，语气带着几分敬重：“师叔，让我来吧。”
楚谭玉挑眉笑了，手肘往薛肄医肩上一搭：“瞧瞧，这护犊的架势，倒比当年你师父还甚。”
薛肄医无奈地拍开他的手，往药碗里撒了把蜜饯碎：“趁热喝，加了润肺的枇杷膏，不那么苦。”
晨白舀起一勺药汁，吹了吹才递到雾尧唇边。药汁滑过喉咙时，果然带着淡淡的甜意。
雾尧垂眸看着碗里晃动的药渣，忽然道：“残莲教余孽虽除，但祭坛下的邪咒封印松动了，得找司命加固才行。”
“这事我已让人知会司命，”晨白放下空碗，指尖无意间擦过他的唇角，“你安心养伤，其他事不必操心。”
楚谭玉在一旁看得直乐，拉着薛肄医往外走：“走走走，让他们师徒俩说悄悄话，我们去看看新晒的艾草。”
两人刚走出竹舍，楚谭玉就反手扣上了院门。药圃里的萤火虫正围着同心草打转，他忽然从背后轻轻环住薛肄医的腰，下巴搁在对方肩上：“薛神医，方才在祭坛，你护着我的时候，心跳得比药炉里的火还急。”
薛肄医手里的药锄“当啷”掉在地上，耳根泛着薄红：“胡说什么，我只是怕你被邪咒波及，断了月老的红线。”
“哦？”楚谭玉低笑，指尖划过他腰间的系带，“那薛神医不如摸摸看，是我的心跳得急，还是你手里的药锄烫得慌？”
薛肄医挣了挣没挣开，索性转过身，指尖抵在他胸口：“楚谭玉，正经些。
小尧儿还在养伤，你我在这里拉拉扯扯，像什么样子。”话虽严厉，指尖却没用力推开。
楚谭玉捉住他的手腕，往自己心口按去：“你听，它说想见你很久了。”
他凑近了些，呼吸拂过薛肄医的颈侧，“上次在人间买的桂花糕，你说甜得发腻，可我见你偷偷吃了三块。”
薛肄医的指尖被他胸口的温度烫得发麻，刚要抽回手，却被楚谭玉握得更紧。药圃的月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，楚谭玉腕间的红线不知何时缠上了薛肄医的手指，像道解不开的结。
“明日我要去人间采些忍冬藤，”薛肄医忽然开口，声音有些发哑，“你……要同去吗？”
楚谭玉眼睛亮了，立刻松开手去解腰间的红线：“去！当然去！我这就把红线收了，省得你说我不务正业。”
薛肄医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，忽然笑了。他弯腰捡起药锄，转身往药炉走：“别乱动我的药草，忍冬藤要晒干了才好用。”
楚谭玉跟在他身后，看着月光在他素白的衣摆上流淌，忽然觉得这药谷的夜晚，比人间任何庙会都要让人留恋。
竹舍里，雾尧正对着窗外出神。晨白递来块干净的帕子：“在想什么？伤口疼？”
“不是，”雾尧接过帕子，指尖叠在晨白递来的手上，又迅速移开，“在想青灯姐姐说的，凤族幼凤的事。残莲教能潜入凤族，恐怕有内应。”
晨白在他身边坐下，指尖划过竹窗的纹路：“我已让李虎去查，凤族的结界上有处缺口，像是被人用灵力强行破开的。”他顿了顿，看向雾尧，“你肩上的伤，怕是要留疤了。”
雾尧摸了摸绷带，不在意地笑了：“没关系，疤痕是战士的勋章。”
晨白忽然想起在军营时，雾尧第一次斩杀魔族，手抖得连剑都握不住。如今他眉眼间的沉稳，早已盖过当年的青涩，像被炉火淬炼过的精钢，看似温和，实则坚韧。
“明日司命会来，”晨白道，“他说你的命格与上尧界的灵脉相连，或许能解开你重生的秘密。”
雾尧点头，忽然听到院外传来楚谭玉的笑声，夹杂着薛肄医无奈的嗔怪。他看向晨白，见对方也正望着窗外，月光落在他侧脸，银白的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，竟少了几分平日的疏离。
“师叔和薛神医，总是这样吗？”雾尧轻声问道。
晨白收回目光，嘴角微扬：“嗯，从很小的时候就这样。楚师叔总爱逗薛神医，薛神医嘴上嫌他烦，却会在他画红线累了时，悄悄递上安神茶。”
雾尧想起方才在药圃看到的画面，忽然明白有些牵绊不必说破，就像晨白总在他练剑时站在廊下，就像他会在晨白看战报时，悄悄温一壶灵酒。
第二日清晨，司命果然来了。他捧着星象图走进竹舍时，楚谭玉正帮薛肄医给雾尧换药，两人头挨着头研究伤口的愈合情况，倒让司命看得直摇头：“我说你们俩，能不能注意点分寸？”
楚谭玉挑眉：“司命大人吃醋了？要不我也给你牵根红线？”
薛肄医拍了他一下，转向司命：“星象图有眉目了？”
司命展开星象图，图上的“破军”与“启明”两颗星辰间，竟多了道淡金色的光带。“小尧儿的魂魄本就不属于这界，是晨白的神力强行将你留在了这里，”他指着光带，“这是‘同心锁’，以两人灵力为引，才能让你在这界安稳立足。”
雾尧愣住了，看向晨白。对方却避开了他的目光，只对司命道：“那邪咒封印……”
“需要你二人合力加固，”司命收起星象图，“同心锁的力量，正好能克制蚀灵咒的邪气。”
楚谭玉忽然笑了：“这么说，你们俩是分不开了？”他冲雾尧挤挤眼，“小尧儿，以后可得好好跟着你师尊，离了他，你可就成了无主的魂魄喽。”
雾尧的耳尖微微发烫，却没反驳。晨白看着他沉稳的侧脸，忽然想起在军营时，这少年握着剑挡在自己身前的模样。原来从那时起，有些东西就早已注定。
司命走后，楚谭玉拉着薛肄医去了药谷深处。薛肄医蹲在溪边洗药罐，楚谭玉就坐在石头上看着他，指尖缠着根红线，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。
“薛神医，”楚谭玉忽然开口，“等忙完这阵，我们去人间住些日子吧。我知道有个地方，秋天会开漫山的菊花，比你药圃里的好看。”
薛肄医的动作顿了顿，水声哗哗地漫过石头：“药圃的草药离不开人。”
“我雇人看着，”楚谭玉走近些，红线轻轻落在他肩头，“就去一个月，好不好？”
薛肄医转过身，见他眼里的期待像个孩子，忽然笑了：“那你得答应我，不许再用红线绑人家的姻缘，尤其是凡间的痴男怨女。”
楚谭玉立刻举手发誓：“我保证！除了绑你，谁也不绑！”
溪水映着两人的影子，红线在水中荡开圈圈涟漪。薛肄医低头继续洗药罐，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起——原来有些心动，就像药圃里的同心草，不知不觉间，早已爬满了心墙。
竹舍里，雾尧正试着运转灵力。晨白站在一旁，见他肩头的绷带渗出淡淡的血痕，立刻道：“别勉强，等伤口愈合再说。”
雾尧收了灵力，看向晨白：“师尊，加固封印时，会不会伤到你？”
晨白摇头，指尖拂过他的发顶：“同心锁的力量是相互的，你若出事，我也会受牵连。所以，你得好好活着。”
雾尧抬头时，正撞见他眼底的认真。阳光透过竹窗落在两人身上，衔霄剑在墙角轻轻鸣响，像在应和着某种无声的约定。他忽然明白，所谓牵绊，从来不是单方面的守护，而是像这同心锁一样，你中有我，我中有你，在岁月里慢慢长成彼此的模样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