药谷的晨露还挂在忍冬藤上时,薛肄医已在药炉前忙碌。
楚谭玉叼着根草叶,蹲在旁边看他往炉里添炭火,忽然伸手去够他腰间的药囊:“让我瞧瞧,今日又藏了什么好东西?”
薛肄医侧身避开,指尖在他手背上轻弹了下:“正经些,这是给小尧儿备的清毒散。”
他转身取过晾好的药材,楚谭玉却从背后贴了上来,下巴搁在他颈窝蹭了蹭:“薛神医的指尖比蜜饯还甜,方才弹我的时候,倒像在撒娇。”
药碾子“咕噜”滚到地上,薛肄医的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。
他攥着药杵转身,却撞进楚谭玉含笑的眼眸里,对方的指尖正卷着他散落的一缕发丝:“再闹,我就把你的红线全泡进药汤里。”
“那正好,”楚谭玉低头凑近,呼吸拂过他的唇瓣,“让薛神医的药汤里,也染上我的气息。”
恰在此时,雾尧推门而出。他看着庭院里交缠的身影,只是微微颔首:“师叔,薛神医。”
语气平稳得像是什么都没看见,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了然——这两人的拉扯,比军营里的阵法还让人捉摸不透。
楚谭玉立刻松开手,若无其事地帮薛肄医捡药碾子:“小尧儿醒了?伤口好些了吗?”
“已无大碍。”雾尧走到石桌旁坐下,目光落在晨白送来的剑谱上,“师尊说今日要教我加固封印的手诀。”
薛肄医趁机脱身,往药炉里加了把干草:“封印之地的邪气重,我给你备了凝神香,若觉得灵力紊乱就点燃。”
他递来个小巧的香囊,里面混着安神的薰衣草和驱邪的艾草,“楚谭玉帮我采的,倒还算合用。”
楚谭玉挑眉:“只算合用?昨夜是谁说这薰衣草比天界的还香?”
薛肄医端着药碗转身就走,耳根却还泛着红。雾尧看着他的背影,忽然想起在凡尘界见过的画本——画里的书生与郎中,也是这般藏着掖着的情意。
加固封印的仪式定在三日后。晨白带着雾尧去结界探查时,恰逢凤青灯带着二哥凤润修来送凤族的涅槃火种。
凤润修一身墨绿锦袍,腰间悬着柄玉笛,看向雾尧的目光柔和:“雾尧少君好久不见。”
雾尧微微颔首,神色平静无波。凤润修却被他眼底的沉静惊了下——这眼神不像十几岁的少年,倒像历经沙场的老将,藏着化不开的冷冽。
他忽然想起族中长老说的,雾尧重生前曾是杀伐果断的战神,心中不由多了几分忌惮。
凤润修的忌惮也不无道理,雾尧在没来到这个世界之前,一直被当做杀人的傀儡
“涅槃火需以凤族心头血引燃,”凤润修取出个玉瓶,“我与青灯各取了一滴,关键时刻能护住你们的心脉。”
晨白接过玉瓶:“多谢。”
凤青灯凑近雾尧,压低声音:“小不点儿,我偷偷给你备了凤羽护心镜”她说着往他怀里塞了个温热的物件”
雾尧握住那冰凉的镜面,指尖传来熟悉的灵力波动——与晨白当年送李虎的护心镜差不多
仪式前夜,楚谭玉拉着薛肄医去凡尘界采买。
夜市的灯笼映着两人的影子,楚谭玉非要给薛肄医买支糖葫芦,被对方皱眉躲开:“我是药王,哪能吃这么甜腻的东西。”
“就尝一口。”楚谭玉举着糖葫芦凑到他嘴边,山楂的甜香混着夜风飘过来,“你看那对小夫妻,男的正给女的喂呢。”
薛肄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果然见个书生模样的男子,正小心翼翼地给妻子擦嘴角的糖渍。他忽然被楚谭玉趁虚而入,舌尖尝到一丝甜意,刚要退开,却被对方捏住下巴加深了这个吻。
“唔……”薛肄医的手抵在他胸口,却没用力推开。夜市的喧嚣仿佛都远了,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,和糖葫芦融化在舌尖的甜。
楚谭玉松开他时,见他唇瓣染着糖色,忍不住又啄了一口:“薛神医,这可比你的药甜多了。”
薛肄医的脸颊绯红,抢过他手里的糖葫芦扔给路边的孩童,拉着他就往回走:“胡闹!明日还要帮小尧儿护法,若是误了时辰,我饶不了你。”
楚谭玉任由他拉着,指尖悄悄勾住他的小指,在夜色里漾开一抹笑——这凡尘界的烟火,果然比天界的清规有趣多了。
封印仪式当天,祭坛的黑雾比预想中更浓。晨白与雾尧相对而立,刚要结印,却见黑雾中突然窜出数道黑影,竟是残莲教的余孽藏在封印下,此刻正举着邪器刺向两人的心口。
“小心!”凤青灯祭出涅槃火,金色的火焰在黑雾中炸开,却被邪器吸收了大半。凤润修的玉笛化作长剑,剑气虽利,却被黑雾缠得寸步难行。
雾尧的衔霄剑刚劈开身前的黑影,忽然察觉身后有异动。他想也没想就转身格挡,邪器的寒气却透过剑身传来,震得他心口剧痛——竟是蚀灵咒的升级版,专噬灵力纯净者的魂魄。
“雾尧!”晨白的银枪贯穿黑影,回身将他护在身后。神力结成的护罩上泛起涟漪,却挡不住那源源不断的邪气。
就在此时,楚谭玉的红线突然从结界外窜入,如金蛇般缠住所有邪器。
薛肄医提着药箱赶到,将一瓶金色的药粉撒向黑雾:“这是用同心草和凤凰泪炼的,能克邪咒!”
药粉遇黑雾化作金色的光雨,邪气瞬间溃散。雾尧抓住时机,与晨白同时结印,同心锁的金光顺着两人的灵力注入封印,黑雾终于渐渐消散,露出底下刻满神纹的祭坛。
凤青灯扶着脱力的凤润修,见雾尧脸色苍白,忍不住咋舌:“小不点儿,你刚才挡那一下,跟当年你护着晨白殿下的样子一模一样。”
雾尧低头擦拭剑身,声音平静:“只是顺手。”
晨白却握住他的手腕,见他脉息紊乱,眉头紧锁:“回去让薛神医再看看,邪气怕是侵入心脉了。”
返回药谷的路上,楚谭玉故意落后几步,凑到薛肄医身边:“方才你撒药粉时,手都在抖。”
“胡说。”薛肄医别过脸,“只是风大迷了眼。”
楚谭玉忽然从袖中取出个小瓷瓶,里面装着枚糖渍梅子:“给你,刚才在凡尘界买的,酸的,能提神。”
薛肄医接过瓷瓶,指尖触到他温热的掌心,忽然道:“下次……别再用红线挡邪器了,那是你的本命法器,伤了会折寿的。”
“只要能护住你,折寿又何妨?”楚谭玉的声音很轻,却像羽毛拂过心尖。
薛肄医的脚步顿了顿,没再说话,只是将瓷瓶攥得更紧了些。
药谷的月光下,薛肄医正给雾尧施针。银针刺入穴位时,雾尧连眉头都没皱一下,只是看着窗外的梧桐叶发呆。
“在想什么?”薛肄医收起银针,“邪气虽清,但心脉受了震荡,得静养些日子。”
“在想凡尘界的事。”雾尧道,“那些百姓不知道上尧界的凶险,只想着柴米油盐,倒也安稳。”
楚谭玉刚走进来就接话:“小尧儿想去凡尘界散心?等你好了,我带你去看灯会,那里的糖画比青灯做的灵米糕还甜。”
晨白端着药碗进来,闻言看了雾尧一眼:“伤好后,正好要去凡尘界查残莲教的余党,你跟我一起去。”
雾尧点头应下,接过药碗一饮而尽。药很苦,却没像往常那样皱眉头——他想起在凡尘界看到的那对夫妻,忽然觉得,这世间的甜,或许都藏在这些苦涩的日子里。
几日后,雾尧跟着晨白前往凡尘界。楚谭玉非要同行,说是要给薛肄医采些凡间的草药,实则一路都在给雾尧讲些风月故事,被晨白冷冷打断数次。
在凡间的客栈歇脚时,恰逢庙会。楚谭玉拉着薛肄医去看舞龙,雾尧则跟着晨白在街角的茶摊喝茶。
不远处,个卖花女正给心上人递栀子,少年红着脸接过,手都在抖。
“像不像当年的你?”晨白忽然开口,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。
雾尧的耳尖微热:“不像。”他顿了顿,看向晨白,“师尊当年第一次给我递剑谱时,手也抖了。”
晨白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,眼底闪过一丝笑意。街灯的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,像在地上织了张无形的网,将这凡尘的烟火,悄悄拢进了彼此的心里。
庙会的鼓声渐渐远了,楚谭玉正帮薛肄医别上朵栀子花,指尖划过他的耳垂:“薛神医,这花配你。”
薛肄医瞪了他一眼,却没取下那朵花。远处的烟花炸开,映得两人的脸颊都泛着光,像藏了满眶的星辰。
雾尧看着他们的身影,忽然明白有些牵绊不必说破,就像他与晨白之间的沉默,就像楚谭玉与薛肄医的拉扯,都在时光里慢慢酿成了最醇厚的酒,只待某个月光正好的夜晚,轻轻启封,便满屋芬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