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读课刚结束，班主任李老师就敲了敲讲台，教室里嗡嗡的交谈声立刻安静下来。
"下个月是学校六十周年校庆，将举行为期三天的艺术节。"李老师推了推眼镜，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全班，"我们需要几位同学负责宣传海报的设计。"
江念一低着头，用铅笔在速写本边缘画着无意义的线条。这种集体活动向来与她无关，她宁愿把时间花在画室里。
"江念一。"
铅笔尖"啪"地断了。她抬起头，对上李老师期待的目光。
"美术老师推荐你负责这次的主海报设计，你有意见吗？"
教室里响起几声善意的起哄。江念一感到耳根发烫，她张了张嘴，却找不到拒绝的理由。
"好...好的。"最终她只能小声答应。
"太好了！"李老师笑容满面，"体育委员顾嘉临会配合你收集体育项目的素材，你们课后商量一下。"
江念一猛地抬头，正巧看到前排的顾嘉临转过身来。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，落在他微微扬起的嘴角上。他冲她眨了眨眼，那表情分明在说"又见面了"。
江念一迅速低下头，假装整理书本，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了。速写本里那张未完成的投篮速写突然变得灼热起来，仿佛会自己跳出来暴露她的秘密。
下课铃响起，江念一抓起画具就想溜走，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。
"急着去哪儿啊，搭档？"顾嘉临倚在门框上，校服领口微微敞开，露出锁骨的一小段弧线。他手里转着一个篮球，动作娴熟得像那球是他手指的延伸。
江念一抱紧画具，"我要去画室。"
"正好，我也要去体育馆。"他自然地跟上她的步伐，"边走边聊？关于那个海报。"
走廊上人来人往，不时有女生向顾嘉临投来目光。江念一能感觉到那些视线扫过自己时带起的微妙气流，这让她更加不自在。
"你有什么想法？"她刻意放慢脚步，与他保持距离。
顾嘉临似乎没注意到她的疏远，或者说，他注意到了但不在意。"我觉得应该突出运动元素，毕竟校庆期间有篮球联赛。"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热情，"可以用一个扣篮的剪影作为主视觉，配上爆炸式的色彩，够燃够炸！"
江念一皱眉，"艺术节不只是体育比赛。"她停下脚步，直视他的眼睛，"音乐、绘画、戏剧同样重要。"
顾嘉临挑了挑眉，篮球在他指尖停止了旋转。"你说得对。"出乎意料，他并没有争辩，"那你的想法是？"
这反倒让江念一有些措手不及。她本以为会有一场争执。"我...我想用凤凰涅槃的概念，象征学校六十年的历程。"她小心地观察他的反应，"凤凰的羽毛可以用各种艺术形式构成——音乐符号、画笔、戏剧面具...也包括运动器材。"
顾嘉临的眼睛亮了起来，"这个创意很棒啊！"他兴奋地打了个响指，"凤凰的尾羽可以融入篮球、足球的元素，翅膀部分用音符表现..."
江念一惊讶地发现，他不仅理解了她的构思，还在为之添彩。阳光穿过走廊的玻璃窗，在他说话时跳动的喉结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她不自觉地开始在心里构图——怎样捕捉这一刻他脸上的神采。
"所以，我们达成共识了？"顾嘉临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。
"嗯。"江念一点头，"我先画几个草图，明天给你看。"
"成交！"顾嘉临咧嘴一笑，露出两颗虎牙，"我去训练了，明天见！"
他转身跑向体育馆，背影挺拔如白杨。江念一站在原地，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，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屏着呼吸。
午休时分，江念一独自在美术室修改草图。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，为寂静的空间增添了几分生气。她画了几版凤凰的造型，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。
"太死板了..."她喃喃自语，揉掉又一张不满意的草图。
就在这时，一阵钢琴声飘进窗户。那旋律起初很轻，像是试探性的触碰，随后渐渐展开，如水流淌。江念一放下笔，被音乐吸引到窗前。
音乐教室就在美术室对面，透过半开的百叶窗，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钢琴前。顾嘉临的背微微弓着，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舞动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，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，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幅莫奈的印象派画作。
这与她印象中那个阳光开朗的体育委员判若两人。此刻的顾嘉临眉头微蹙，眼神专注而忧郁，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音乐构筑的世界里。曲子是江念一没听过的，旋律中带着说不出的哀愁与渴望。
她不自觉地拿起速写本，快速勾勒起来。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，捕捉他低垂的睫毛，紧绷的下颌线，以及在琴键上舞动的手指。这一刻的他如此真实，又如此遥远。
曲子在一个未解决的和弦上戛然而止。顾嘉临抬起头，目光茫然地望向窗外。江念一迅速蹲下，躲在窗台下方，心跳如鼓。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，只是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。
等她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头时，音乐教室已经空无一人，只有钢琴盖反射着寂寞的阳光。
下午的体育课，江念一以修改海报为由请了假，独自坐在看台上继续工作。操场上的喧闹声远远传来，像另一个世界的声音。她的草图已经修改了好几版，却总是忍不住在边角处添加一些小细节——一个投篮的动作，一段飞舞的衣角，都是她记忆中顾嘉临的样子。
"嘿，逃课啊？"
声音从身后传来，江念一手一抖，铅笔在纸上划出一道多余的线条。顾嘉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看台上，额头上还带着运动后的汗珠，T恤湿了一大片贴在背上。
"我...我在画海报。"江念一匆忙合上速写本。
顾嘉临在她身边坐下，距离恰到好处——既不会让她感到压迫，又不至于显得疏远。"我能看看吗？"他指了指她怀里的本子。
江念一犹豫了一下，小心翼翼地翻开到海报草图那页，确保他不会看到其他内容。
"哇哦！"顾嘉临凑近细看，他身上传来淡淡的汗水混合着阳光的气息，并不难闻，反而有种奇异的活力。"这太棒了！凤凰的羽毛用各种艺术元素构成，正是我们讨论的。"
他的赞赏让江念一耳根发热。"还只是初稿..."
"已经很惊艳了。"顾嘉临真诚地说，然后指了指凤凰尾羽部分，"这里如果能加一点动态感会更好，比如..."他做了个投篮的姿势，"这样的线条。"
江念一看着他定格的动作，突然有了灵感。"我明白了！"她迅速翻开新的一页，几笔勾勒出一个新的构图，"把凤凰设计成向上飞升的姿态，尾羽自然舒展，各种元素就像这样流动..."
顾嘉临看着她作画，眼中流露出欣赏。"你画得真好。"他轻声说，"就像能看透事物的本质一样。"
这句赞美来得突然而直接，江念一的铅笔停在半空。她抬起头，正对上顾嘉临专注的目光。阳光下，他的瞳孔呈现出透明的琥珀色，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她有些慌乱的脸。
"我...我得去交草图了。"江念一匆忙收拾画具，起身时差点碰翻颜料盒。
顾嘉临稳稳扶住了摇晃的盒子，"小心。"他的手指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，像一片羽毛轻轻掠过。
"谢谢。"江念一低声说，抱着画具快步离开。走出很远，她还能感觉到手背上那一触即离的温度，以及背后顾嘉临可能仍在注视的目光。
放学后，江念一绕道去了音乐教室。门没锁，她悄悄走进去，站在那架老旧的钢琴前。琴键上似乎还残留着午休时那段未完成的旋律。她鬼使神差地按下一个键，清脆的音符在空荡的教室里回荡。
"想学弹钢琴？"
江念一吓得差点跳起来。顾嘉临靠在门框上，书包随意地甩在肩后，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。
"我...我只是..."江念一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。
顾嘉临走进来，放下书包，"坐。"他示意她坐在琴凳上，自己则站在她身后，双手从她肩膀两侧伸向琴键。"这是do，"他按下一个白键，"re,mi,fa,sol..."
他的声音近在耳畔，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发丝。江念一全身僵硬，不敢动弹，只能盯着那双手在琴键上灵活移动。那是一双运动员的手，指节分明，却又能弹出那样细腻的旋律。
"你午休时弹的那首曲子，"江念一鼓起勇气问，"叫什么名字？"
顾嘉临的手停了下来。片刻沉默后，他说："没有名字，只是我随便弹的。"
"它很美。"江念一轻声说，"虽然听起来...有些悲伤。"
顾嘉临没有回应。江念一忍不住回头看他，发现他的表情变得遥远而复杂，像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事情。
"我该回家了。"他突然说，收回双手，"明天见，搭档。"
江念一点点头，看着他拿起书包离开。夕阳透过窗户，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
回到家，江念一翻开速写本，看着今天画下的各种顾嘉临——弹钢琴时微蹙的眉头，讨论海报时闪亮的眼睛，教她认琴键时专注的侧脸。她轻轻抚摸那些线条，仿佛能透过纸张感受到那一刻的温度。
窗外，暮色四合。江念一拿起铅笔，在新的一页上写下日期，然后开始画今天的最后一个画面——顾嘉临站在音乐教室门口，夕阳为他镀上一层金边，表情遥远而孤独。
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弹那样忧郁的曲子，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变得沉默。但有一点她很确定：顾嘉临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复杂得多。而这个发现，让她对他的好奇又深了一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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