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

"桑恬，留下来。"

数学老师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浇在桑恬头上。她盯着试卷上鲜红的"58"分，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。教室里同学们陆续离开，几个女生经过她座位时发出刻意压低的嗤笑。

"又不及格啊？"

"听说她家里最近..."

断断续续的议论飘进耳朵，桑恬绷紧下巴，假装没听见。

"桑恬，"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，"这已经是第三次不及格了，我需要和你家长谈谈。"

桑恬猛地抬头："我妈妈最近很忙..."

"那我来辅导她吧。"

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教室前门传来。夏以昼站在那里，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，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。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，在地上投下修长的影子。

数学老师眼前一亮："夏同学？你愿意？"

"我们住得近，很方便。"夏以昼走进教室，目光扫过桑恬僵直的背影，"如果桑恬同学不介意的话。"

桑恬攥紧了试卷边缘，纸张在她手中发出轻微的脆响。她当然介意。让夏以昼看到她的烂成绩？让他每周固定时间来"可怜"她？光是想象那个场景就让她胃部绞痛。

"就这么定了。"数学老师根本没等她回答，已经高兴地拍板，"每周二、四放学后，夏同学帮你辅导一小时。下个月期中考试，希望看到进步。"

等老师离开后，桑恬猛地站起来，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。

"我不需要你的帮助。"她压低声音说，把试卷胡乱塞进书包。

夏以昼没有生气，反而走近几步："我知道。"

"那你为什么——"

"因为老师会找你妈妈谈话。"夏以昼平静地说，"你说过她很忙。"

桑恬的抗议卡在喉咙里。上周妈妈确实因为工作熬了好几个通宵，眼睛下面挂着浓重的黑眼圈。她咬了咬下唇，最终什么也没说，拎起书包大步走出教室。

夏以昼跟在她身后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，既不让她觉得被尾随，又不会跟丢。

到家后，桑恬径直钻进自己房间，重重关上门。她把自己摔在床上，把脸埋进枕头。为什么偏偏是夏以昼？为什么在他面前总是这么狼狈？先是那次尴尬的生理期，现在又是丢人的数学成绩...

敲门声轻轻响起。

"桑恬，吃饭了。"夏以昼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，温和而不容拒绝。

饭桌上，妈妈兴奋地说着夏叔叔出差带回来的特产，完全不知道女儿今天的窘境。桑恬机械地往嘴里塞着米饭，味同嚼蜡。

"对了，恬恬，"妈妈突然说，"夏叔叔公司发了两张天文馆的票，周末要不要和以昼一起去？"

桑恬的筷子停在半空。天文馆？她偷偷抬眼，正好撞上夏以昼的目光。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——他记得她书架上那些天文书。

"我没兴趣。"桑恬低下头。

"可是你不是很喜欢星星吗？"妈妈疑惑地问。

"那是以前。"

饭后，桑恬迅速溜回房间。她刚关上门，就听到轻轻的敲门声。

"桑恬，"夏以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，"明天开始辅导，六点到七点。我不会告诉阿姨关于数学的事。"

桑恬盯着门板，胸口泛起一阵奇怪的暖意。她没回答，但第二天放学后，她磨蹭了十分钟，还是出现在了空教室里。

夏以昼已经在那里等着，课桌上整齐地摊开笔记本和习题集。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在他半边脸上，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线。

"坐。"他指了指身边的椅子。

桑恬犹豫了一下，最终选择坐在他对面，中间隔着一张课桌。

第一次辅导进行得异常艰难。桑恬的数学基础薄弱得让夏以昼暗自吃惊，但她倔强地不肯承认不懂，每次他问"这里明白吗"，她都硬着头皮点头，然后在做题时卡住。

"停。"第三次看到桑恬咬着笔杆对同一道题发呆时，夏以昼伸手轻轻按住她的练习本，"我们换种方法。"

他拉过椅子坐到桑恬身边，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气息。夏以昼拿起笔，在草稿纸上画出一个坐标系。

"看，函数图像就像星空中的星座，"他的笔尖在纸上轻点，"每个点都有自己的位置，找到规律就能连成线..."

桑恬怔住了。他居然用星空来比喻数学。她偷偷抬眼，看到夏以昼专注的侧脸，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。不知怎么，那些原本混乱的公式在他温润的声音中渐渐变得清晰起来。

"明白了吗？"讲完一个难点，夏以昼转头问她。

两人的距离近得让桑恬能看清他瞳孔中的细碎金光。她突然感到脸颊发热，慌忙低头："嗯...明白了。"

就这样，每周两次的辅导成了固定日程。桑恬惊讶地发现夏以昼是个极有耐心的老师，从不嘲笑她的错误，总是能找到最适合她的讲解方式。更让她意外的是，他居然记得她所有的学习习惯——用什么颜色的笔做笔记、思考时会不自觉地咬笔帽、解出难题时眼睛会先亮起来...

期中考试前最后一次辅导结束时，天已经黑了。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，头顶的日光灯发出轻微的嗡嗡声。

"明天考试，记住我教你的解题步骤。"夏以昼收拾着书本，"别紧张，你其实很聪明。"

桑恬正往书包里塞铅笔盒，闻言手一抖，铅笔盒"啪"地掉在地上，笔和橡皮散落一地。她慌忙蹲下去捡，夏以昼也同时俯身，两人的手在半空相碰。

一瞬间，桑恬感到一股微小的电流从接触点窜上手臂。她迅速缩回手，却看到夏以昼也愣了一下，耳尖泛起可疑的红色。

"我来。"他低声说，快速捡起散落的文具。

回家的路上，两人罕见地沉默。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，时而重叠，时而分开。

期中考试成绩出来的那天，桑恬盯着数学试卷上的"82"分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她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，确认不是老师批错了。

"进步很大啊，桑恬。"数学老师欣慰地说，"看来夏同学的辅导很有效。"

教室里几个女生交换着眼神，其中一个故意提高声音："夏以昼为什么只辅导她啊？"

"因为我们是兄妹。"

话一出口，桑恬自己都愣住了。这是她第一次在学校公开承认和夏以昼的关系。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，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她，包括刚走进教室的夏以昼。

他的脚步微微一顿，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，随后若无其事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。

那天放学后，桑恬发现自己的储物柜里多了一张纸条：「今晚有仙女座流星雨，最佳观测时间凌晨2点。——X」

她的心跳突然加速。X，夏以昼的首字母。他怎么知道她一直想观测流星雨？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。

深夜，桑恬蹑手蹑脚地起床，生怕吵醒隔壁的夏以昼。她轻轻拉开窗帘，却差点惊叫出声——窗前赫然架着一台崭新的专业天文望远镜，镜筒上还系着一张卡片：

「给喜欢星星的女孩。愿你的世界永远明亮。——哥哥」

桑恬的手指微微发抖。这台望远镜是她在一本天文杂志上看到过的专业款，价格不菲。她小心翼翼地抚摸冰凉的镜筒，眼眶不知怎么有些发热。

"喜欢吗？"

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。桑恬猛地转身，看到夏以昼倚在门框上，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。

"你...怎么..."桑恬语无伦次。

"上个月看到你在杂志这一页折了角。"夏以昼走近几步，"调试好了，要试试吗？"

桑恬点点头，喉咙发紧。夏以昼站在她身后，微微俯身帮她调整目镜，他的胸膛几乎贴着她的后背，呼吸拂过她的发丝。

"看到了吗？"他低声问。

镜筒里，无数星辰在黑暗中闪烁，比肉眼所见清晰数倍。一颗流星划过天际，转瞬即逝的光芒美得让人心碎。

"嗯..."桑恬的声音有些哽咽，"谢谢...哥哥。"

这是她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叫他哥哥。夏以昼的动作顿了一下，然后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，没有说话。

第二天课间，桑恬被几个女生堵在洗手间门口。为首的是上次给夏以昼递情书的文艺委员。

"听说你们是兄妹？"她冷笑，"骗谁呢？你姓桑，他姓夏。"

"重组家庭不行吗？"桑恬试图绕开她们。

"少来了！"另一个女生推了她一把，"夏以昼凭什么对你这么好？你是不是用了什么手段？"

桑恬的后背撞在墙上，疼痛让她皱起眉。就在这时，洗手间的门被猛地推开，夏以昼站在门口，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冰冷。

"离我妹妹远点。"他的声音不大，却让所有人都僵住了，"否则我不介意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'手段'。"

女生们脸色煞白，慌忙散去。夏以昼转向桑恬，眼中的寒意瞬间融化："没事吧？"

桑恬摇摇头，心跳如鼓。刚才那个充满攻击性的夏以昼与平日温和的模样判若两人，却让她感到一种奇怪的安心。

"你怎么会来女洗手间？"她小声问。

夏以昼耳根微红："...听到她们说要找你麻烦。"

回教室的路上，夏以昼自然地接过桑恬的书包，就像这是世界上最理所当然的事。桑恬偷偷看着他的侧脸，突然意识到，这个突如其来的"哥哥"，不知何时已经成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