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

桑恬站在医院大门口，不断调整着裙摆的褶皱。六月的阳光热辣辣地晒在肩膀上，她却感到一阵阵发冷。今天夏以昼出院，也是他们决定向家人公开关系的日子。

"紧张？"夏以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紧绷的后颈。

桑恬转身，看到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，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。背上的伤已经拆线，但医生叮嘱还要避免剧烈运动。一个月前的车祸仿佛一场噩梦，唯一真实的是此刻他注视她的眼神——温柔而坚定。

"万一他们反对怎么办？"桑恬小声问，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。

夏以昼没有回答，只是牵起她的手，十指相扣。他的掌心干燥温暖，稳稳地包裹住她微微颤抖的手指。

"记住，我们已经成年了。"他轻声说，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，"而且没有血缘和收养关系，法律和道德上都没有问题。"

话虽如此，当两人手牵手走进夏家客厅时，桑恬还是紧张得指甲几乎嵌入夏以昼的掌心。四位家长齐刷刷转过头来，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。空气瞬间凝固。

"爸，阿姨，"夏以昼的声音很平静，"我和桑恬在一起了。"

桑恬死死盯着地板，不敢抬头。一秒，两秒...沉默像石头般压在胸口，让她几乎无法呼吸。

"终于！"夏叔叔突然大笑出声，拍了下膝盖，"我跟你妈打赌你们什么时候会在一起，她猜大三，我猜大一，结果你小子拖到大二！"

桑恬猛地抬头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妈妈脸上带着了然的微笑，而夏叔叔——那个总是严肃的夏叔叔——正冲夏以昼挤眼睛。

"你们...早就知道了？"桑恬声音发颤。

"恬恬，"妈妈走过来轻轻抱住她，"你们看彼此的眼神，藏不住的。"

夏以昼的耳根通红，罕见地流露出窘迫："所以...你们不反对？"

"反对什么？"夏叔叔哼了一声，"你从小就是个闷葫芦，唯独对恬恬的事上心。记得她十六岁那年，你偷偷用三个月零花钱给她买天文杂志..."

"爸！"夏以昼难得失态地打断，惹得大人们一阵笑声。

桑恬看着夏以昼窘迫的侧脸，胸口泛起一阵甜蜜的酸涩。原来他们的感情，早就在家人的注视下悄然生长，只有他们自己后知后觉。

那天晚上，桑恬躺在宿舍床上，翻来覆去睡不着。手机屏幕亮起，是夏以昼的消息：「睡不着。在想咖啡馆的事。」

你们计划在毕业后开一家星空主题咖啡馆，名字就叫"星昼"——取自你最爱的天文学和夏以昼的名字组合，也寓意星光与白昼的相遇。这个梦想从大一延续至今，如今终于要付诸实践。

「我也是。」桑恬回复，「你觉得我们真的能行吗？」

「当然。」夏以昼的回复简短而坚定，「就像你说的，有一辈子的时间。」

桑恬把手机贴在胸口，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他平稳的心跳。窗外的星空格外明亮，像是为他们的未来点亮的灯塔。

时间如流水，转眼桑恬已经大四。这三年里，"星昼"咖啡馆从蓝图变为现实。选址、装修、菜单设计...每一个环节都凝聚着两人的心血。夏以昼负责咖啡和星空投影技术，桑恬则设计了十二星座系列甜点。虽然忙碌，但每天打烊后，两人并肩坐在咖啡馆的小露台上看星星的时光，让一切辛苦都值得。

开业前一天晚上，桑恬在咖啡馆做最后的布置。她踮着脚想把一串星星灯挂到窗边，却怎么也够不到。

"我来。"夏以昼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，轻松地将灯串挂好。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，呼吸拂过她的耳际，让桑恬一阵战栗。

"试试这个。"他指向角落里那台老式点唱机，"我改装了一下。"

桑恬好奇地按下播放键，熟悉的旋律立刻流淌而出——是她最爱的那首英文歌，但演唱者的声音...

"这是...我？"桑恬瞪大眼睛。跑调的嗓音，含糊的发音，明明是她淋浴时随便哼唱的样子。

夏以昼笑得眼睛弯起："我偷偷录的。歌单里全是你的'代表作'。"

"夏以昼！"桑恬涨红了脸去捶他，却被他一把拉进怀里。

"我喜欢，"他低头吻她的发顶，"特别是你唱到高音破音的部分。"

桑恬把脸埋在他胸前，闻着熟悉的咖啡与薄荷香气。这个拥抱温暖得让人不想离开，直到夏以昼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宁静。

"设备出了点问题，"挂断电话后他皱眉道，"投影仪的主板需要更换，我现在得去趟电子城。"

"这么晚？"桑恬看了看表，已经九点半了。

"明天就开业了，必须今晚搞定。"夏以昼穿上外套，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，"别等我，早点回去休息。"

桑恬点点头，目送他离开。咖啡馆突然安静下来，只剩下点唱机里她荒腔走板的歌声。她笑着摇头，开始整理明天的食材清单。

收拾到一半，桑恬突然想起夏以昼的设计图纸还放在柜台下。她蹲下身去拿文件袋时，一个小绒布盒子从里面滚了出来。

心跳骤然加速。桑恬小心翼翼地捡起盒子，没有打开——她知道那是什么。三个月前，她偶然在夏以昼的电脑上看到过一个名为"求婚计划"的文件夹，但她假装没发现，想给他一个惊喜。

盒子的底部粘着一张泛黄的小纸条。桑恬轻轻揭下来，上面是夏以昼五年前稚嫩的笔迹：

「等我长大，一定要娶这个女孩。」

落款日期是他们初见的那天。

桑恬的视线模糊了。她小心地把纸条贴回去，将盒子放回原处，然后坐在地上，抱着膝盖无声地流泪。十六岁到二十一岁，五年时光里，他从未动摇过。

电子城关门太晚，夏以昼发消息说直接在店里通宵调试设备。桑恬回家洗了个澡，却怎么也睡不着。凌晨三点，她悄悄溜回咖啡馆，想给他一个惊喜。

推开门，她愣住了——咖啡馆的天花板上，无数星辰在黑暗中闪烁，银河缓缓流动，流星不时划过。夏以昼躺在中央的地板上，似乎睡着了，身旁散落着工具和零件。

桑恬轻手轻脚地走过去，在他身边躺下。星空投影仪无声运转，将整个空间变成浩瀚宇宙。她侧头看夏以昼的睡颜，睫毛在星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，嘴角还带着一丝疲惫的笑意。

"看够了吗？"他突然开口，眼睛却没睁开。

"你怎么知道是我？"

"脚步声。"夏以昼睁开眼，转向她，"还有洗发水的味道。"

桑恬凑近些，把头靠在他肩上："设备修好了？"

"嗯，还升级了程序。"他指向天花板，"现在可以模拟任何一天的星空。这是..."

"我们第一次一起看星星那晚的星空。"桑恬一眼认出了那个特殊的星座排列。

夏以昼惊讶地挑眉，随即笑了："你记得。"

"我记得关于你的所有事。"桑恬轻声说，手指描摹着他衬衫的纹路，"比如你喝咖啡要加两勺糖，看书时会不自觉地咬笔帽，紧张时左手会握成拳头..."

夏以昼突然翻身撑在她上方，星光在他眼中流转："桑恬。"

"嗯？"

"毕业后，嫁给我好吗？"

虽然早有预感，这句话还是让桑恬的心脏停跳了一秒。她看着星光下他认真的表情，突然笑了："你连戒指都准备好了，还问我？"

夏以昼僵住了："你...看到了？"

"嗯。"桑恬抬手抚上他的脸颊，"也看到那张纸条了。"

夏以昼的耳根红得几乎透明，他低头抵住她的额头："那时候我就知道，你是我的命中注定。"

"我需要考虑一下。"桑恬故意逗他。

"考虑什么？"夏以昼紧张地问。

"考虑..."桑恬拉长声调，"我们的婚礼是在山顶举行，还是在海边。毕竟山顶能看到最美的星星..."

夏以昼的吻落下来，吞没了她剩余的话语。星光在他们头顶流转，仿佛整个宇宙都在为这一刻祝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