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
老宅议事厅的烛火摇摇晃晃，将三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木墙上，拉得很长。

青禾指尖捏着那枚世代相传的玉佩，冰凉的触感让她心绪稍定。她抬眼看向对面的林姨和上官叔，林逸正用帕子反复擦拭着眼镜，镜片后的目光藏不住忧虑；上官云端坐着，指节分明的手搭在膝头，微微用力，显见得也沉不住气。

“林姨，上官叔，”青禾的声音打破了沉默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，“找你们来，是要交代身后事——哦不，是我离开后的事。”

林逸手一抖，眼镜差点滑落：“小姐要去哪？”

“去完成真正的使命。”青禾避开了书灵的细节，只拣核心说，“咱们守着的那本无字书，不是光用来‘藏’的。每代执掌人都得进去，补那些散在三千世界的故事漏洞。现在，轮到我了。”

上官云眉头紧锁：“进去？那书里……”

“是另一个世界。”青禾点头，“书灵说，补完就能回来，只是归期不定。老宅这些年全靠你们撑着，往后更得拜托二位。”她顿了顿，放缓了语气，“若觉得院子空得慌，就把孩子们接来住吧。林姨家的阿哲，上官叔家的晓棠，打小跟我在这儿爬树、练字，也该让他们多回来看看。”

林逸眼圈一红，声音发颤：“那几个孩子盼着来老宅盼了多少年，只是您……您一个人在外头，能行吗？”

“放心，我心里有数。”青禾笑了笑，想起阿哲当年偷摘枇杷被林姨追着打的模样，还有晓棠送她的那幅歪歪扭扭的“青禾姐姐笑”，暖意漫上心头，“他们来了，既能陪陪你们，也能帮着照看院子，一举两得。”

她又细细交代了许多琐事：“厨房地窖里的腌菜快见底了，林姨记得多腌些；上官叔，爷爷生前最爱的就是书法，书房的墨锭要放在干燥处；还有西跨院的那株老梅，冬天别忘裹草绳……”

“……噢！对了！这件事除了咱们三个人，旁人不能得知此事，连阿哲和晓棠也不行。还有啊……”

絮絮叨叨说了半宿，直到上官云沉声打断：“小姐不必多言，老宅有我们在，就还是您熟悉的样子。倒是您，万事小心，别硬扛。”

青禾站起身，对着两人深深鞠了一躬：“青禾谢过二位。”

夜色浓如墨时，青禾推开了藏书阁的门。月光从雕花窗透进来，在地板上织出银网，暗格中的紫檀木盒已被取出，静静躺在案头。

“准备好了？”阿字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，带着点雀跃。青禾能想象出它裹着纸衣、在书页上晃脚的模样——那件用泛黄书页裁成的衣裳，边缘总带着细碎的毛边。

“嗯！”青禾打开盒盖，无字书的书页上，淡金色的纹路正缓缓流动，像活了过来。

“走咯！第一站是‘书卷一梦’里的大靖王朝——”阿字的话音未落，书页突然哗啦啦翻卷，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青禾包裹。她只觉眼前光影骤变，藏书阁的书架、案几、月光，都像被泼了墨的画，瞬间晕开、消散。

最后一刻，她仿佛听见了老宅檐角的风铃响。

藏书阁的书案上，只留下了一封崭新的辞别信，静静躺在那里，似是无声的告别。

时间线快速递进，眨眼间便来到了十多年后。

再睁眼时，雕花木梁悬在头顶，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龙涎香。身上穿着繁复的宫装，裙摆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。一个小宫女正小心翼翼地扶着她，怯生生道：“十九公主，该去给陛下请安了。”

十九公主？大靖王朝？

青禾定了定神，是了，她来到这个书里的世界已经十多年了。她是大靖最不受宠的公主，母妃早逝，在后宫如同透明人；上面有十八哥南瑞，性子跳脱，还有七哥南珩，沉稳得像块冰；父皇……是个只记得权力的帝王，但他却很宠爱十八哥，因为他爱先皇后楚氏，同样也厌恶着七哥，只因七哥小时候在秋猎路上和先皇后一起遭遇刺杀，先皇后在那场刺杀中离开了人世。至于兄弟姐妹，再往下，便没了。

她试着在心里唤：“阿字？”

没有回应。

青禾心头微沉——书灵又不见了。她想起来了，上一次听见阿字的声音，还是在自己二十岁生辰宴上，它在脑海里喊了句“生日快乐”，便再没了动静。于青禾而言，已经是粗茶淡饭，每年只有生辰时，它会突然出现说一句祝福语，声音就从她耳边淡淡弥散。

正怔忡间，小宫女又轻声催促：“公主，再不去，该误了时辰了。”

青禾深吸一口气，提起裙摆：“走吧。”

廊外的风带着凉意，吹起她的发丝。她知道，这书卷一梦的世界，她得先自己走下去了。